*剧情向、含LABB剧透
天看上去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南空直美想了想,还是往挎包里放了一把伞。
其实她是不喜欢撑伞的。她素来穿皮衣,所以即使被淋湿了,擦几下也能解决。即使是对那头看似很难打理的长发,她也不过是用干毛巾草草搓两下了事。但是Raye不会让她淋雨。他会在雨天之前提醒她带伞,而如果她已经淋湿了,那么他会用手指梳理开因她摧残而打结的乱发,然后用吹风机仔细地帮她把湿冷的长发吹干。
Raye。
南空直美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Raye,她的未婚夫。他们即将成婚——如果不是他已经死了的话。
是的,Raye Penber死了。作为FBI派往日本执行秘密任务的调查员,死在了kira手中。他们一起过完了圣诞,却没能一同迎来只间隔了短短几天的新年。
由于她已经辞职了,所以Raye并没有向她透露具体的任务内容。但是根据时间点来推断,一定就是kira事件了吧。
Raye输了。毫无疑问。输掉的代价是付出生命。这点也毋庸置疑。
南空直美戴上黑色皮手套,顶着寒风走出公寓。她要找到kira,她要为Raye报仇。
如果输的代价是失去生命,那么只要赢就好了。
哪怕她并没有自己会赢的自信,只不过是空有赌上性命的觉悟而已。
黑手套之下,铂金戒指好好地戴在纤白的无名指上。
南空直美想,她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爱Raye。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知道自己究竟输给了谁吗?她呼出一口热气,白雾在冷风中很快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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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汽车公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南空直美立即赶往警局。她并不认为自己能赢过kira,但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一定能够做到。
前台说本部目前没有人在。这是真的吗?正常情况下一般都会有人留守的吧。在她和前台争论的过程中,有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走了进来,说是局长的儿子,来给局长送换洗衣物的。他看起来似乎对kira的事很感兴趣,主动向她搭话询问。
果然不愧是局长家的孩子啊,对于案件相关的话题有着超出常人的关注呢。南空直美没有多想,把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名叫夜神月的青年肯定了她的想法,并向她要履历和信息,说愿意把她推荐给父亲所在的kira对策中心。
南空直美鞠躬表示了感谢。但就在她刚想对他说出自己真名的瞬间,一股没来由的寒意攫住了她。
冷静下来,她想。根据她的猜测,名字应该也是kira杀人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那么她的名字就等于她的生命。在抓住kira之前,她不能把自己的生命轻易交给任何人。
于是她再次鞠躬道谢:“非常感谢你愿意这样帮我。但是夜神君的父亲应该也不希望你被卷进这样危险的事件中来吧。我会在警局里再等等看的。谢谢你的鼓励,我不会放弃的。”
对方露出了有点失望的表情。“那就——”他停顿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似的,最后只是简短地说,“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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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一会儿就在警局里等到了人,在单间的办公室内,她用对方的手机联络上了L。
“间木小姐。”
明明是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内容也不过是称呼她的假名。但是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南空直美却有一种终于可以安心了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全部报告给了L,包括Raye可能见过kira并和他共乘一辆公交车、kira杀人需要名字、kira可以用心脏麻痹以外的方式杀人、kira曾经在新宿附近活动过等一系列猜想。
全部说完之后,她忐忑不安地等着L的回复。
L沉吟了一会儿,张口的第一句话没有对她的猜测给出任何肯定或否定的答案,而是纯粹的感叹和赞赏:“真不愧是间木小姐。要是日本的警察也有你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和高效的行动力就好了。”
虽然是语调没什么起伏的电子音,也并不是第一次受到夸奖,但只要想到说出这句话的人可是那位L,南空直美就感到有些脸热。
不过L似乎只是单纯想到了就这样提一句而已,他没给南空留下说谦虚话或是道谢的机会,直接就进入了正题:“关于kira杀人需要名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是真的,间木小姐你能意识到这点很好,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名字。”
看来L已经知道自己是南空直美了。她这样想着,然后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说:“其余的部分我会验证。另外,提供了如此重要的信息,请间木小姐务必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要走小路,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不排除对方使用武力的可能性。”
这句话听着好像有点耳熟。南空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会卡波拉,即使对方找上门也不怕。”
“不是这样的间木小姐。那是即使用枪指着也不能放松警惕的对手。并且他说不定还能操控其他人,群攻的话就麻烦了。请你务必小心。”
“我知道了。”这次南空的语调郑重了很多。
确定她已经听进去了,L留下一句“有结果会通知你”就挂断了电话。
南空直美拿着手机听了一会儿嘟嘟的忙音,才把手从耳边放下。
……就这样结束了吗?一吐为快过后心中却是一片茫然。靠这些信息就能抓到kira吗?她能够再做些什么吗?还是说只能在原地等待?案件会就此顺利解决吗?
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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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空直美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她尽量不出门,即使要购置食材也会戴上墨镜或是口罩。不抄近路,不走暗道和小巷,只做茫茫人海中平平无奇的其中一员。但几天过去,新闻中仍然没有kira被抓获的消息,而kira对犯罪者的制裁也没有停止。她有些着急,却也只能等待L的联系。
L没有让她等太久。那天在警局里借给她可以和L通话的手机的那位警官(他说他叫相原)找到了她,并把她带到了某家饭店的某个房间,说是L要见她。原谅她只能这样描述,因为她的眼睛被蒙上了(当然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因此在黑布外面有戴墨镜并且还戴了帽子),领路人也有意绕圈子,她确实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况且有更重要的事情盘旋在心头,她根本没心思去记路。
真正要拿下蒙眼布的时候,南空直美还是有点紧张。毕竟,这可是与L的会面呀。从不露脸的L、神秘莫测的L。同样也是曾经在洛杉矶BB事件里指示她行动的L。想到这里,她心态反而平静了许多。
但看到L真容的瞬间,她还是没忍住惊呼出声:“原来是你!”
正是在那件事结束之后,她在地铁站入口处遇到过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依旧穿着白色T恤、有点褪色的宽大牛仔裤,L光着脚用一种她很熟悉甚至自己也亲身尝试过的古怪姿势蹲在沙发上,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说:“请叫我龙崎。间木小姐,请坐吧。”
身旁的警官惊讶地问她怎么认识L。南空有点尴尬地用手指摸了摸鼻子,心想决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曾经把L踢下了整层楼高度的台阶的事。于是她含糊地说:“只是在路上偶遇过。”
好在也没人真的追究这个。房间里又走进来几位警官模样的人,她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重点。
“间木小姐,下面由我,松井太郎来为您说明目前案件的进展。”一位梳着偏分发型的警官说道。
南空坐在沙发上,朝他微微躬身:“那就麻烦松井警官了。”
“当天公交车的监控已经损坏。事故发生后,有警员为他们做过笔录。然而笔录内容的数据却全部丢失了,只能从值班警员的警察手册里找到当时做过笔录的人的名单。现已证实,包括当日做笔录的两位警员在内,笔录名单内的所有人——”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不忍再说。
L低声提醒他:“松田。”
原来松井先生姓松田啊。南空这样想着,然后听到了那句话末尾的四个字——“全部死亡。”
她蹭地站了起来:“什么?!”
L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她只能又坐回沙发上。
松田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全部是不同的意外事故造成的死亡。溺水、火灾、雷击、坠楼、被蛇咬、被狗咬、被蝎子咬等等……这是资料。”他把一份文件递给她。
南空几乎是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她极速翻阅着,不祥的预感成了真——每个人都是在她和L通话的当天死去的。她如坠冰窟,几乎是怔在了原地。
“龙崎在接到电话之后就立刻开始调查,但警官们却还是连一位目击者都没能见到……死亡时间非常紧凑。”松田还在继续,“另外,还有其他几位经常乘坐124路公交车的无关群众也因为各式各样的意外死去了。可以理解为这是kira的报复。”
“滴水不漏。”L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一块方糖,小心地把它放在了方糖塔的顶端,然后声音冷淡地评价道。南空完全没注意L是什么时候开始把那些方形的糖块一个一个往上叠的——她完全不关心这该死的方糖是如何变成有高度的一长条,她也没能分出心思去指责L冷漠的批语——她知道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又一次地。只不过这次是真的有人因为她的愚蠢而送命,更没想到最终买单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十几二十个无辜的民众。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过夜神月。”南空的声音颤抖不已。
“龙崎查过警局的监控,知道你和他接触过,也猜到你可能把这些告诉过他。夜神月那边这几天我们已经查过了,从监控来看他人基本上没有问题,但是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机被木马病毒植入了窃听软件。”松田回答。
L把那些方糖全都投进了一旁的咖啡杯里,真不明白他怎么要往咖啡里放那么多糖。但也正是这加糖甜到齁的熟悉动作唤醒了她的回忆,她看着因方糖落入液面而飞溅起的棕色咖啡液滴,忽然想到了那个被L称作B的男人。他的名字叫Beyond Birthday,靠着化妆和表演在她面前做出L的样子,表面上是和她一起查案的侦探,实际上却是一系列事件的元凶。
想到B,她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继而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时阻止她说出真名的寒意来自何方——那是她从B身上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不要轻信在查案过程中遇到的任何人。
虽然实际情况似乎略有出入,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四舍五入也确实是B救了她一命。
不再去想那个即使是出现在记忆里也能让她冷到打哆嗦的男人,南空仔细回忆了她当天的全部行动,在被问之前就给出了回答:“关于kira的这些猜想,除了在电话里告诉了龙崎,我只告诉过夜神月一个人。那天才刚过完年不久,路上很冷清,所以我能肯定,没有其他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那么消息就是窃听程序泄露的。”相原下结论,“全部都是意外死,kira直接肯定了我们对他可以操控死亡方式的猜想。”
“kira在知道自己暴露了之后,立刻杀掉了所有当时在场的人。”L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杯柄的上段提起杯子喝了一口糖咖啡,放下杯子后又用双手把它推回原位,他说,“两种可能。第一种,kira当时就在公交车上,但通过某种手段逃过了笔录,所以他要清除人证。第二种,kira不在那辆车上,但车上的人看到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重要信息。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他们看到的不同寻常的东西应该只有劫车犯的行动。这可能和kira的能力有关,因此他要清除所有物证,并确保它们不再出现。”
“在所有目击证人都死去的情况下,间木小姐,你是离当时的真相最接近的人了。现在,请仔细回忆,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关于劫车案的一切。”L说完之后就蹲在那里,像是怕打扰她思考似的一动不动。
南空直美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Raye说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向别人出示了ID,几天后就死于心脏麻痹。这是我得出kira杀人除了脸还需要名字的主要理由。他只提到过一句关于劫车犯的话,说他有精神疾病。”
“精神疾病……”L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伸手捏住甜品勺的尾部,挖了一勺蛋糕喂给自己。
确定没有遗漏的内容了,南空直美这才有心思去观察L。在B被押送进监狱之后,她也曾去见过他。因此她知道B查案时在她面前故意装成了L,不管是外貌还是行为。但要怎么说呢,虽然化妆过后B的外貌和L有九成九相似,衣服的搭配、古怪的坐姿、对甜食的喜爱也如出一辙,可是他们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她突然想起来,当L知道她遇见B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帅吗”。她回忆起自己的回答,即使她现在心情沉重,嘴角也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不过那时候L好像也没有很在意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在这个点上记仇……想到这里,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去描述这种差异——B能让人感觉到一种锋利的割裂感,他自己仿佛就是尖锐矛盾的化身;而L则是全然的纯粹,如果硬要比喻的话,应该是更贴近小孩子的那种感觉。
随即她又在心中暗自摇头。其实她对他们两个都算不上不熟悉,即便要概括也无从下手,最多只能大致说个第一印象罢了。况且……她也没有立场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知道了他们的渊源之后,这种行为更是失礼。
大概是她走神地太过明显,L说:“对了,间木小姐。今天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说。请看,这几张照片是之前kira杀死的人留下的遗言。”在他的示意下,松田递给她四张照片。一张是看不懂含义的古怪符号,另外三张则是一些不知所云的文字,而这些文字的第一行连起来则是——L你知道吗,死神只吃苹果。
南空气得浑身颤抖:“这是在干什么?卖弄?挑衅?宣战?”
“冷静,间木小姐。”L说,“都不是。这是测试。”
“测试?”南空直美瞪大了眼睛。
L点了点头,肯定道:“是的,测试。kira在测试他对死亡的操控能到什么程度。而如果他真的能控制死者生前的某些行动的话——”
在L的停顿里想到了某种可能,南空的脸霎时间失去了血色。她轻声吐出那个猜测:“那么劫车案就是kira为了得到Raye的名字而设计的。”
“正是。不仅如此,请看这段影像。”L说着,示意她看向另一边的电脑屏幕。
这是——这是——
视频不过短短几秒钟,南空直美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那样煎熬。她的脑袋嗡嗡地直发懵,心脏快速地搏动着,却不知道要把血液运往何方。
“这是Raye Penber探员死前的监控录像。”耳鸣声盖过了L的话语。南空没能听见,只是愣愣地盯着已经定格的屏幕,画面上Raye的手尽力向前伸着,像是想要够到电车门似的。
“间木小姐。”L的手在她眼前晃过,他把五根手指捏合在一起然后分开,“听得到我说话吗?”
南空直美深呼吸了两次。她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堪堪压下了心中的愤怒与哀痛,然后回答:“听得见。”
“你认为,当时kira在电车里吗?”
“是的,kira一定在电车里。”那样不甘的姿态……或许Raye在死前,看到了kira的真身?
L看着她。南空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开口:“kira应该是从Raye这里得到了FBI的人员名单。”
“果然。”L把头转了回去。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南空在努力平复心情,其他人则因为得到了这条新线索而开始思考。
“要是kira盯上了我们其中的一个进行威胁……”五官和夜神月有七分相像、头发半白戴着眼镜的警官忧虑地开口,想必他就是夜神月的父亲夜神总一郎了吧。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L肯定地说。
“为什么?”松田奇怪地问。
“因为kira有较好的黑客技术,他能够黑进警局的内网。我想这点已经不需要再重复论证了。所以他要是想查各位的资料应该也很方便。”
相原猛地站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端着一盘小蛋糕走进来的渡就悠悠开口:“各位也不用担心。几位在警局档案库里的资料已经被替换了姓名,就是龙崎发给各位的警官证上的名字。”
警官们都松了口气。“那龙崎刚才为什么说——”松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L打断了。
“因为kira需要你们的存在。这样他才能够通过警局的内网得到他想要的信息。”L说完这句话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吃渡端来的新口味蛋糕。
众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实在是太棘手了。
像是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松田问了个问题:“间木小姐,请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把劫车案的事告诉夜神君呢?抱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比较好奇。”
南空愣了愣。她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对方长久以来的疑惑还是仅仅出于突发奇想。她按照事实回答:“自然而然就……夜神君很想帮他的父亲分忧,也在积极地调查kira相关的事。”
夜神局长推了推眼镜,长叹了一声。
“不对。”L停下了吃蛋糕的动作,“这样重要的事,一定还有其他的理由。能让你相信夜神月的理由是什么?”
犹豫再三,南空才说:“我觉得他很像L。”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L却没对这句话发表任何看法。他想了想然后问:“在今天之前,你应该不知道自己见过我吧。”
南空点头。L继续问:“那你对L的印象来自哪里呢?”他在“L”的前后略微停顿了一下,以突出这个字母。
来自哪里……通过听筒传来的电子音?知道B在模仿L以后对L的猜测?南空皱起眉,一时之间竟给不出答案。
“或者说,你现在还觉得他像我吗?”看出了她的为难,L换了个问题。
南空偏着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迟疑地说:“好像在某些方面更像了,但在另外的方面又更不像了。抱歉,我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方面。”
L不置可否地把拇指塞到嘴里吮吸着。他咬了几下指甲,没过多久又捏起叉子继续吃蛋糕。南空直美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把整块蛋糕吃完,还是没能抓到关于“某些方面”的灵感。但是,她想到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龙崎。”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南空郑重地说,“我申请加入kira搜查本部。”
“我不同意。”L干脆地拒绝。
“为什么?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了无辜人员死亡,并且线索还全断了?”
“不是。理由是Penber先生的死亡影像对你造成的打击远比前者严重。”L舔干净餐叉上残留的奶油,“你现在太情绪化了,间木小姐。”
“我只是想给Raye报仇而已。我会尽力找出kira的,即使你让我做诱饵我也不会有怨言。”
“问题就是这个。调查是需要冷静和耐心的,间木小姐。不要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判断。”
“你——”南空怒火中烧,抬起手遥遥地指着她早就看见的在房间另一侧堆积的甜品山——的角落里那瓶不起眼的草莓果酱,质问的话就要破口而出——你就能舍弃个人感情,完全理智地去思考吗?
L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着她。
“间木小姐,龙崎虽然嗜甜严重,但是真的很可靠的!”松田赶忙劝道。
如果现在只有她和L两个人,那她是能够说出口的。但是不行。警官们本就因为资料泄露的事而精神紧张,她不能进一步加重L和他们之间的猜忌。
“抱歉。”南空深呼吸两次,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再用力揉了揉,“我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那么,等你觉得自己可以工作了,就打五号线。”L的声音依旧冷淡,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南空直美有些惊喜地抬起头,看见L往咖啡里又丢了三块方糖。
夜神局长说:“那么之后的内容间木小姐目前还不便知晓。模地,送一下间木小姐。”
于是她和模地一起走出房间。似乎有位警官问了句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机会。L回答说,那只会徒增不必要的伤亡。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房门的关闭再听不到一星半点。
“那个……模地先生。”南空看着电梯显示屏上逐个减小的数字,她委婉地提醒道,“相原先生带我过来的时候给我蒙上了眼睛。”
“没关系。”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警官这样回答,“因为龙崎在你面前叫出了松田的真姓,所以间木小姐是可以信任的人。”
南空一时失语。她张了张嘴,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模地还赶着回去开会,所以礼节性地把她送到酒店门口就折返了。南空走出大门才发现,这所酒店居然就在警局的斜对面。
她有些惊讶,细想却又觉得很合理。几乎是无意识地,她往警局门口绕了绕,然后意料之外地被人叫住了。
“间木小姐。”夜神月向她打招呼。
“夜神君?”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她问这个,夜神月的脸上闪过悲伤的神色。他低落地说:“我的同班同学由莉最近意外去世了。但因为父亲的关系我恰好知道一点内幕。是kira杀了她!她只是家住在124路公交车路线的附近而已……”
由莉,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并非是在笔录名单上,而只是被无辜牵连的普通人。档案的照片上女孩的笑脸青春靓丽,却没想到生命的时间就此终止了。南空的心像是被针扎到了似的刺痛起来,惋惜和内疚的情绪在心中弥漫。而之前调查组也有向她解释过,为了不让夜神月自责、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不让kira觉得夜神月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杀死他,总之夜神月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被利用,并间接导致十余人死亡的事。
看着夜神月同样年轻的、浸满了悲苦神色的脸,南空直美忍不住出言安慰:“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kira一定会被抓到的。”
“但愿如此。”夜神月叹了口气,“这是第一次我身边的人被kira杀死。虽然我和由莉并不相熟,但毕竟是一起读了三年书的同窗……”
南空直美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而后夜神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那样说:“抱歉让你听这些……说起来,间木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南空向他示意位于警视厅另一侧的商场,说:“有一种很好吃的拌饭酱只有在那家商场里才能买到。”
“拌饭酱……?”
路边的树早就落完了叶子。南空抬起头望着光秃秃的枝条,缓缓地哈出一口热气。水蒸气凝成的白雾向上飘去,很快就散开再寻不到踪迹。
“是Raye推荐给我的,说是好吃又方便,工作忙的时候吃再合适不过了。抱歉……果然冬天还是吃寿喜锅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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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ye离开了,但她的生活却还要继续。虽然东京的纬度和洛杉矶近乎相同,但两者的气候却大相径庭。在洛杉矶生活了好几年,南空直美对东京一月份严寒的天气有些不太适应。也可能是一个人住套房实在是太冷清了,她想。于是她退掉了租住的公寓,搬去和父母住在了一起。
搬家的那天飘起了小雪。她把Raye的东西全都打包好寄回给他在洛杉矶的父母。他父母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殉职之后,并没有迁怒她,甚至还安慰她说反正还没有结婚,就当是和平分手好了。可是她分明从跨洋电话里听出了隐忍的哭腔。
干冷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南空直美往上提了提围巾,好把脸埋在里面。这条枣红色的围巾是Raye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他挑了很久能配皮衣的围巾,在同事们的揶揄里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把它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她。Raye送她的东西她一共只留下了两件,一件是这条围巾,另一件是戴在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
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冬天的乡村是一片荒芜。她围着围巾、戴着手套走在空旷的原野上,灰白色的天空向远处延伸,没有边际。狂风扬起她的长发,凌乱的发丝糊在眼前遮挡了视线。但是没关系,童年时期走过千万遍的路早就长在了心中。她从来都不会失去方向。
寒冬再冷也不过是一两个月。三月天气回暖,不怕冷的植物在早春就匆匆忙忙地抽芽。父母也开始催着她去参加联谊和相亲。她顺着他们的意去了几次,却总不愿意摘下那枚戒指。
四月份的时候,樱花盛开。南空直美回到东京,看着大团大团轻盈如云的粉色,拨通了熟悉的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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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空没想到她还有踏入日本大学的一天。她自己大学是在纽约读的,不过要是她没有出国的话,这所大学倒应该会成为她的母校吧。
东应大学,国内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南空走在学校里,有些新奇地左右打量。随处可见的樱花树只要稍有微风就会飘下花瓣。绿色的、金色的、白色的校园风景她都看过,但粉色的大学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南空直美是来找L的。那天她联系了渡之后,才知道L居然参加了全国联考,并以满分的成绩考入了东应大学。L为什么要亲自做这种事?渡没有为她解答疑惑,只是让她直接去大学里找L。
此时才刚开学不久,学生没什么学业压力,新生们进入大学的新奇也尚未消散。低年级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景色好看点的地方就有女生们在排队拍照。渡没有告诉她L具体在哪里,因此她漫无目的地随意逛着,享受这难得的风景。她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走在校园中毫无违和感。
突然间却听到了女生们压抑的低呼。她对这种惊呼并不陌生——在大学里,这往往代表看到了什么帅哥。在美国念书的时候,这种情况下有些女生甚至还会光明正大地吹口哨。
人群流动起来,向同一个方向涌去。南空被人流裹挟着,被迫也去凑了个热闹。目的地是运动场,这点她早就心领神会,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让这么多人跑去围观的帅哥是她认识的人。
网球场上正在对局的是L和夜神月。女生们几乎都是冲着夜神月来的,见她对夜神月并不了解,还有活泼的女生本着同好情谊向她科普。南空这才知道,夜神月和L一样,都是以满分考入的东应大学。网球场边还有人数同样不少的男生,其中也有热心者在向大家讲解网球比赛的规则,并且以半内行人的身份告诉大家场上的两人究竟有多厉害。
南空听见有人说查到了夜神月初中两次网球夺冠的记录,不禁对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L心生佩服。不要误会,L一直是全世界所有警员都敬佩的存在。这里她所说的佩服指的是在其他的方面,因为她没有想到像L那样似乎从不出门从不运动的人,居然有这么高超的网球水平。
一局结束,这局是夜神月赢了。南空直美正犹豫要不要趁着中场休息进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见注意到她的L向她比了个不要靠近、等我联系的手势。于是她站在场边,和挨挨挤挤围住网球场的大学生们一起欣赏这场比赛。
南空目不转睛地盯着打网球的L。实在是……难得一见,不,可能以后都不会再看到了。L怎么也不像是平常会打网球的人,她再次在心中感叹。她知道L平时更习惯于驼背坐着,现在看他挺直了身体打球,确实是新奇的体验。L没穿袜子,光脚踩着运动鞋,穿着不适合运动的宽大牛仔裤,跑起来却也足够敏捷,接球回抽更是一点不手软。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紧盯着飞速在场中来回的网球,眼睛下方浓重的黑眼圈依旧引人注目。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稍微有点长的发尾会随着起跳落地的动作而抖动。
违和感。南空直美抓住了脑中转瞬即逝的想法。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觉得?仔细思索却又分辨不出来了。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比赛最后以6:4结束了,夜神月略胜一筹。L没让她跟着,于是她就和另外几位女生一起离开了,一边却也关注着手机,等待L的联络。
L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她发短信,让她到校内的某个咖啡厅去。她问了身边的女生,知道了路线以后礼貌地道别。
咖啡厅里人并不多,因此她得以第一眼就看到了相对而坐的L(因为蹲在座位上所以更显眼了)和夜神月。她过去向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听到L说:“间木小姐,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向夜神君证明我是L。”
南空直美的脑子差点当场烧坏。为什么?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她中间错过了什么?
“我看好夜神君的头脑,希望他也能够加入kira搜查本部。”L简单解释了一句。
夜神月不是之前就在为kira事件工作吗?南空直美有点疑惑。
“我之前只是通过父亲知道了一点关于kira的事情。为了能够早日抓到kira,我希望能正式地加入搜查本部。因此我需要确认L的身份。”夜神月向她友好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之前只是作为编外人员在帮忙啊。南空这样想着,对他说:“龙崎说的是真的。他就是L。”
“龙崎?”夜神月适时表示了疑惑。
“L的称呼啦!夜神君要不要也想一个自己的称呼?”南空解释道。
“原来如此!”夜神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确实,假名是必备的呢。”
之后几人又讨论了一些关于信息传递的内容,这次见面就在平和的氛围中结束了。
然后南空直美和L一起被豪车送回了L目前住的酒店。在路上,她还是忍不住问:“龙崎……你为什么要亲自去找夜神月?”
L咬着指甲,回答说:“虽然百分比很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夜神月是kira的可能。那个窃听软件放得很蹊跷。但如果他不是kira,那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南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认为夜神月是可以相信的人。”
“根据你的判断?”
“根据我的判断。”
L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象。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回来,问道:“你觉得他和我像吗?”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她点了点头:“是像的。”
L又没了声响。南空没等到他的评论,好奇驱使着她问出口:“所以呢?”
“所以夜神月是kira的可能性增加了。”
“什么?”南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因为kira也是和我很像的人,在某些方面。”
“……什么方面?”
“幼稚又好胜。”
这算是什么回答。南空这样想着,却没再问下去。L的回答是认真的,所以她想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地重新理解一下这两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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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夜神月的加入,kira事件似乎有了新的进展。南空不好判断具体情况,因为说真的她其实并不是总能听懂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他们的思维实在过于跳跃了,上一句和下一句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甚至说不定还完全属于两个范畴。
三人见面的常态是第一次在咖啡厅会面时就定下来的内容,一般由她整理资料并向夜神月概述情况,之后三个人再一起讨论。说是讨论,但大多时候都是夜神月与L的头脑风暴。说来惭愧,她作为一个前FBI探员,脑袋或许还不如作为大学生的夜神月转的快。因此她大多时候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两人的对话与猜测,如非必要并不主动开口发表意见。当然两人的对话也并非全是深奥的,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很普通且没有实际意义的斗嘴内容。这时南空就可以喝杯咖啡放松一下头脑,喝完一杯他们差不多就能吵完了。
南空本以为kira事件的进度会就这样一点一点缓慢却稳定地推进,然后在证据足够的时候将kira绳之以法。
她本以为。
-
kira突然邮寄录音到电视台,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布局和计划。
L问她有什么看法。她思考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kira忽然之间性格大变,做出了从前不会做的事。
L没有说话,只是把资料给夜神月看了看。夜神月做出了两个kira的推测。她大吃一惊。不是性格转变,而根本就是两个人吗……
L肯定了夜神月的想法,又让他仿照kira的口吻给第二kira写了答复。第二kira顺势提出见面的请求,但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白地说出时间和地点,而是把信息藏在了只有kira才能看懂的文字之中。
保险起见,他们不打算漏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地点。夜神月主动请缨,说学生比警员更不容易引起注意,因此由自己前去比较合适。L于是让他们之中看起来最年轻南空直美同去,并私下嘱咐她注意夜神月的行动。
5月22日,南空直美和夜神月去青山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不管是青山还是夜神月。但第二kira却说他已经找到了kira。怎么会这样?
之后事情的走向转变地太快,南空直美根本跟不上节奏。弥海砂以第二kira嫌疑人的身份被捕、然后夜神月和夜神总一郎也相继入狱。kira的杀戮还在继续,夜神总一郎通过计策基本洗清了他的儿子和他儿子的女友的嫌疑。
L却仍旧怀疑夜神月。协商过后两人被手铐锁在了一起,L将全天24小时地监视夜神月。南空直美不能理解。在她看来,既然夜神月已经被证明是清白的,那这么做无异于虐待。她向L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L坚持己见,所以她也不便再劝。无论如何,L才是他们所有行动的决策人。倒是夜神月还反过来安慰她,说清者自清,让她不必担心云云。夜神月……总感觉他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了。大概是长期监禁导致的吧。她暗叹一声可怜,也没把他的这点改变放在心上。不过经此事件,夜神月也正式地加入了搜查本部,并和总部的其他成员一起搬进了戒备森严、设施完善的新大楼。这栋建筑是L专门为了kira事件而建造的,容量足够大,甚至能够给她和弥海砂两位女生一人分一层。
虽说是警官们都在的总部,但三人组讨论的惯例却也没有废除。查找资料并整理,南空的工作和以前相比并没有任何改变。她要把浩如烟海的数据进行初步筛选,觉得可能有用的再递交给L和夜神月。即使经过了她的精简,他们两个要处理的任务量也大到令人咋舌。毕竟她其实并不用仔细阅读档案里的每一句话还拼命思考其中的关联,她更不能做到牢记每一个档案并在之后的思索中随时调用。
但即使是聪慧过人的他们有时也会就一些很奇怪的问题吵架,甚至吵着吵着还会打起来。南空就亲眼见到过L用卡波拉(卡波拉虽然没有一定的标准但L的动作实在是简化过头了,如果不是她自己对这种武技十分熟悉可能还认不出来)踢过夜神月,夜神月毫不客气地回敬以拳头。劝架的事情就交给松田,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喝杯咖啡就好。
住进同一建筑之后,南空和其他警官的见面时间变得更多了,和L与夜神月两人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延长了。她发现L其实并不会在地上爬来爬去,只不过偶尔会像青蛙那样用四肢着地的姿势跳一下。L会歪着头看照片,但只要超过某一个角度,他就会选择旋转照片而不是旋转他的脑袋。大致是像这样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吧,南空发现B和L的差距越来越大。她自己甚至玩笑般的想,B说不定根本就没见过L呢。
不必将时间花在换酒店、绕路见面等琐事上之后,用于工作的时间也就更多了。浩瀚的资料之海中他们终于捞到了那根针——四叶集团。省去中间曲折的过程不谈,最终第三kira火口卿介落网后立即死于心脏麻痹,而他的杀人工具则被收缴到了他们手中。
-
死亡笔记。南空直美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只要把名字写上去对方就会死的恶毒诅咒,无视科学规律的终极杀器。
她戴着手套,一页一页地翻过黑色本子里写满了人名的纸张。明明只是干干净净的白纸黑字,她却被满目猩红的血色晃得眼晕。她合上笔记本,把它交到了下一位警官手中。大家传看着笔记,一边讨论那些黑底白字的规则。
死神。她知道有这么一个怪物存在,但却没能亲眼见到。L在她想要触碰笔记本的时候拦住了她,理由只是简单的一句“以防万一”。南空知道L是那种做事不会详细给出解释的性格,但不论指示是什么,她都只要百分百相信和执行就好了。
松田其实并不太赞同她的做法。他觉得作为搜查本部的同僚,就应当站在同一战线上——尤其是封底规则上还写了,如果笔记本被撕坏或焚毁,所有触碰过笔记的人都会死。但他还是很贴心地为看不见也听不见雷姆的南空直美大致复述了这位死神对L问的问题的回答。
……基本上等于什么都没说。雷姆几乎没透露出任何实际有用的信息,只不过是让他们对非自然因素的认识更加深刻了而已。
封底上另一条“使用笔记者13天内不继续在死亡笔记上写下一个名字自己就会死”的规则彻底证明了夜神月和弥海砂的清白。L终于答应解开锁链,还夜神月自由。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南空直美也有些感慨。夜神月被监视了差不多有四个月,跨过了整个漫长的夏天,在如今已渐渐转凉的秋风里终于等到了一个结果。半年多一路走来,经历了宇生田的牺牲、相原的离开,身边本就不多的警官数量变得更少,现在也只剩下了夜神总一郎、模地和松田三个人。
或许他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只要能弄明白所有和死亡笔记相关的事——
“交易。我听到火口卿介说了这个词。他还叫了你的名字。之后他就有了像第二kira那样只看脸就可以杀人——考虑到笔记的存在,相当于是看到脸就知道名字——的能力。”L含着食指,慢吞吞地说。他蹲在座椅上,面前放着三大堆糖果。
松田给她转述雷姆的回答:“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告诉你吧。用自己剩下的寿命的一半可以向我交换到死神之眼,这样只要看着脸就能知道名字了。但这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我是不会和你做交易的。我也不会和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做交易。”
沉默、思索。
然后L轻轻地说:“死神之眼,能看见的不止是名字吧。寿命长短,剩余时间。它们中的哪一个?”
L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雷姆。但因为南空看不见雷姆,所以她只能看到L神色严肃地望着空气中虚无的某一点。
“……剩余时间。”
“这样吗……那他说不定真的能看见。”L的音量很低,近乎是喃喃自语。
“谁?”夜神月问。
“B。你们不认识的。”
夜神月没有再追问,南空直美却心头剧震。这个时候,怎么会提到B?他和kira事件有关吗?L的话又是什么意思?B能够看到什么?
会议结束之后,南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找上了渡先生。她向这位鬓发斑白的老人说明了来意,恳切地请求知道更多关于B的事。
渡没有说太多,但告诉了她B在监狱之中的时候,L曾经想见他一面,却被他拒绝了。最终两人之间并非通过他人的直接交流不过只有一次通话而已。并且,南空还从渡这里得知了B的死讯。一月份,心脏麻痹。kira的手笔。
B竟然……她吃惊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在南空直美转身离开之前,渡先生对她说:“L一直很感谢你那时救下了B。”
救。渡先生用了这个字眼。
L认为那是救吗?
她认为那是救吗?
她不确定。
-
静。没有一点声音的沉寂深夜。
南空直美从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她睡不着。短短一天之内,发生太多的事了……过多的困惑郁结在心中,她失眠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决定去找L。她知道L是几乎不会睡觉的,这个点大概也还是在大厅里吧。
走出房间之前她看了一眼钟。三点三十五。
即使已经是后半夜,作为不夜城的东京也不会轻易睡去。南空看向窗外,从高楼俯瞰,斑斓的霓虹灯兀自闪烁,看不清人形的黑影似乎尤在吵闹,但没有一丝声音能穿透厚厚的隔音玻璃传到高层。
像一出荒诞的默剧。
死亡笔记。
无声的。
-
南空直美的楼层和大厅(同时也是总办公室)只隔了没几层,因此她选择了楼梯而非电梯。她没有惊扰楼内的宁静——哪怕这只是虚假的安宁。
因此即使是L也没有料到她会大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南空看见L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笔杆中部靠前的位置,其余三根手指翘着,以一种对他来说非常郑重的姿态写着什么。以前他很少用笔,即使不得不用也只是拿两根手指轻捏着笔尾,他怎么改拿笔姿势了?怀着一点好奇,南空稍微凑近了一点,看清楚了L正在写的内容。一个名字,后面是时间。熟悉到可怕的格式。行动先于思考,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夺过那个本子,合上一看,黑色的封面和白色的英文,果然是那本死亡笔记。
“你在干什么!”南空压低了声音怒吼。
“请快点还给我。秒数要不够了。”L很明显被惊了一下,但他瞬间就恢复过来,称得上严肃地对南空说。
四十秒。南空当然清楚规则。十三天。但是既然L已经把名字写完了,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南空还是咬着牙把本子递给了L,看着他把那句话补完。在抢夺笔记的过程中,纸页上留下了一道并不明显的黑色划痕,在那之上,以“死去”这个词作为结尾的句子已经写成。
“如果你没有杀死下一个人的打算,那你就只有13天可以活了。为什么要亲自在上面写名字?”出于某种私心,南空暂时忽略了那个被写上名字的倒霉鬼,反而先问起了L的想法。
“你是指13天的那条规则吗?那个十有八九是假的。”L倒是很淡定,半点都没有自己的生命正被死亡笔记所挟持的自觉。
“假的?你是说规则是假的?怎么可能……而且前面的规则明显都是真的啊。”南空觉得不可思议。
“间木小姐没有发现吗?那么看起来的确是个巧妙的陷阱呢。写在扉页上的规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全部是真的;但是写在封底的最后两条规则,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是假的。”
“怎么会……”
“不要轻易就通过归纳得到结论,间木小姐。仔细斟酌是必要的。”
就算被这样说了,南空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她看着L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为什么?”
L并没有向她解释,只是说:“请根据现有的信息推理一下,必要的线索已经全都出现了。请注意细节,间木小姐。”
……南空直美又想了五秒,选择暂时放弃这个问题。但既然这边没有危机,她就转而关心起那个倒霉鬼:“L·LAWLIET。这是谁的名字?”好奇怪的名字。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用单个字母作为名字吧。
“我的名字。”L的声音很平静。
南空直美愣了两秒。然后她揉了揉耳朵,发现自己既没在做梦、耳朵也没出什么问题。她的大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思维风暴,在“L为什么要写自己的名字”“L这算是自杀吗”“这个名字好适合L”“那L岂不是只能活24天了”“L能抓到kira吗”“L这样做和kira有关吗”等等想法的漩涡中逐渐死机。她深呼吸了五次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尽全力压住颤音,问道:“为什么要写自己的名字?”
L很浅地笑了一下:“我想赌一把。”
“赌什么?”南空的声音意外快速地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冷意。她捏紧了拳头,等着L给她一个值得他这么做的理由。
L把大拇指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会儿。南空站在他旁边,用灼烈的目光逼视着他。两人僵持了不下五分钟,最后还是L先开口了。
“我已经拿到了死亡笔记,所以kira一定会想办法杀掉我。在死亡之眼这种东西存在的前提下,我们每个人都随时可能被写在笔记上,毕竟笔记至少有两本。”
南空点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问题。她盯着L的眼睛,用眼神询问:所以呢?
“所以我在赌优先级。”
“优先级?”南空并不是第一次从L口中听到这个词了,但是用在这里的意思是什么?
“假设一个人的名字被重复写在死亡笔记上,并且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内容,那么以哪条为准?”
“……我不知道。”南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随机选择,那么我倾向于两种可能:一种是以先写下的那条为准执行,另一种是以死亡时间先的那条为准执行。”
说到这里,南空也大致明白了L的想法。如果连L都只敢说是赌的话……她心中微动,问:“比例是多少?”
“百分之六十八对百分之三十二。”
南空直美别过脸去。透过大厅另一侧的落地玻璃窗,她看见前面一栋高楼的楼顶上闪烁着几点红色的灯光。
航空障碍灯。它们是装在高层建筑上,避免飞行器撞上的一种警示装置。想必这栋大楼的楼顶上也有吧。
L。L以生命为燃料,成为了黑夜里那盏醒目的灯。但L的火光与那些灯的含义截然相反——他站在世界上最显眼的地方,向kira发出邀请。
一种kira无法拒绝的引诱。
诱饵是他的生命。
南空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如此笃定kira一定会行动。她忍住涌上鼻腔的酸意,问L为什么。
L说,他仍然怀疑夜神月是kira,那位开始一切的kira。
南空直美这次没再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可以听听理由吗?”
“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不可能存在那么多巧合。更重要的是,如果假设夜神月就是kira,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地通了。”
“你不会仅仅因为这样解释可能是合理的就认为夜神月是kira。”南空犀利地指出。她刻意加重了“可能”二字的读音。
L笑了。他说:“但是这次直觉确实占了比较大的成分。”
“因为你的直觉从未出错?”
“是的。”
又是沉默。
然后L说:“间木小姐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还戴了手套,看起来是和笔记有关的事呢。”
南空回过神,下意识回答道:“因为今天我在翻笔记的时候并没有找到Raye和其他11位探员的名字。所以我想再来看看。”也因此在刚才抢夺笔记的过程中,她虽然拿到了笔记本,但其实并没有真正碰到它。
“间木小姐也发现了不是吗?页数的问题。”
“你难道是想说,笔记本是可以撕页的吗?”南空难以置信地问。
“正是。因为根据kira的行动时间,这时候他一定让Raye Penber或其他探员在死前做了什么事。毕竟他为了测试操控的精细程度已经做过了试验。没有当时公交劫车案的犯人和Raye的名字,说明kira操控他们做的事不能让我们知道,为此他把整页都撕掉了。11位FBI探员的名字也没有出现,除了上面这种情况之外,我猜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kira让Penber先生在撕下的笔记纸页上写了他们的名字。”
“……”南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时kira应该没有想到之后会被迫让笔记传到我的手上,因此他才没能提前做准备。而且他对纸页的效果很有信心,甚至没有把他们的名字再誊抄一遍。”
“但这样做的前提是纸页真的可以撕,换而言之就是那条规则确实是假的才行。”
“请看这里,间木小姐。”L用食指点着笔记纸页上的那个小缺口,“这边很明显是被撕下来的。如果规则是真的,恐怕不会有人这样不小心吧。”
“就因为这个所以规则是假的?谁会编假规则?为什么要这样做?”南空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不是就因为这个,而是这个失误佐证了规则是假。毕竟纸页的缺失也是事实。”L纠正道,然后他接着说,“是谁做的间木小姐也明白不是吗?第一kira、最初的kira。他为了笔记不被毁掉就编了这条规则。”
“因为死亡笔记的特殊性,很显然它并没有经过很多次转手,也就是说,它的主人一共就那么几任、kira一共也只有那几个。第一kira更改规则之后,下一位接手的kira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的命作赌注去撕下这么一小块。”而谨慎如第一kira,在他把笔记交出去之前,一定不会放过这样明显的纰漏。
“那么……如果笔记的主人不会动手,这个是怎么来的?”
“死神。”L目光沉沉。
南空捂住嘴,吞下那声已经冲到嗓子眼的惊呼。如果不是人为,那确实也只有死神……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个问题。死亡笔记的纸页碎片能干什么?同样可以杀人吗?还是说,触碰后就能够看见死神?”L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但如果死神并非完全中立,而是按她自己的想法来行动的话,那就很难办了。我们对她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她的行动准则。与此相反,她想要杀死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轻而易举。”
“死神……也可以杀人吗?”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当然。”L看了她一眼,“不然为什么要叫死神?以及,死神之眼之所以名叫这个,恐怕也是因为……”
“因为死神有看到脸就知道名字和寿命的能力。”南空接上。
L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死神……变量再次增加。事情变得更为复杂。不过说到死神之眼……
南空直美犹豫了两分钟,还是决定问出口:“对了……当时你说的B说不定能看见是什么意思?”
L往一旁早已凉透的咖啡里扔了三块方糖。他说:“渡跟你说过了吧,我和B通话的事情。”
南空点头。
“当时他有和我说过,他看着A一秒一秒地死去。正常人就算要形容那种状态,应该也会用像一天天、一点点这样的形容词吧。一秒一秒,这样说不是很奇怪吗?就像是真的能看见秒数似的。”
“因为这个所以你猜到了死神之眼除了名字还能看到时间吗?”南空轻轻地问。
“以及代价。”L说,“死神之眼要用活人剩余寿命的一半去换。死神、死神之眼、寿命,这三者之间一定有很紧密的联系。”
原来是这样。不过,既然已经谈到了B,那她或许也可以把那个困扰她一年多的疑问说出口了。南空直美注视着L的眼睛:“关于B的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想法。当时,你早就知道犯人是B了,那也应该能猜到B的行动吧。为什么放任他……”南空没说出最后的两个字。
L没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脚趾一下又一下地蜷曲又伸直,无意识地抓着椅子的坐垫,光裸的两只脚并在一起,两个大拇指相互摩擦着。
FBI有过相关的培训,因此南空知道,有时肢体末端的表现往往比脸上的表情更能直观地体现一个人的情绪。有一种说法是,离脑越远的地方越难被控制,从而会违背本人的意愿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其真实的感受。南空直美不知道这条理论是否适用于L这样大脑发达的天才人物,但至少,现在L的内心绝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大概过了有几分钟吧,L才说:“那是他的选择。如果死前能够得偿所愿的话,对他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好结局。”
南空凝固住了。她没想到,真正让L放弃说出真相的居然是B的感受。也就是说,L愿意让B误以为自己赢过了他。她又问:“那你跟渡说的我救了他指的是……?”
“字面上的意思。确实是你救了他的生命。如果没有你精准的判断,他就真的只能被自己烧死了。”L转过头看着南空,眼里有真实的谢意。
B输给了南空,但没有输给L。L是想让B这样想吧。
南空这样感慨着,脑海中却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内容,有点激动地说:“如果B有死神之眼的话,那他杀死的人会不会本来就是要在那天死去的!”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会被B杀死,所以剩下的寿命才过不完那一天。”L把头转了回去,冷静地反驳。
可悲的命运。南空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她移开目光,却不经意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一瓶草莓果酱。虽然L很喜欢各种甜食,但对果酱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热情。即使要吃,他也更习惯涂在面包上一起吃(虽然涂层超级厚),而不是直接大口大口地干吃果酱。
她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L和B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呢。”这只是句半感慨性质的话,因此她没想到L居然真的会回答。
“并没有聊很多,主要是A的事。A和B都是一样长大的孩子。”
原来A是……那么那句一秒一秒死去的A指的就是……南空有些不忍再想。
“他说A是很有个性的小姑娘……所以才会过得更辛苦。他说A很想留长发,但因为头发太软了立不起来所以只能被迫剪短。他说A完全不喜欢吃甜食,果酱要先冰一下,这样吃起来就不会很甜。”说到这里,L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些。”
L的大眼睛平视着前方,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点。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过硬的发质形成尖锐的棱角,发尾根根分明地立着。
南空静了好一会儿。B原有的形象在她心中被颠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B也有这样……接近普通人的一面。华米之家的孩子,要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有血有肉,而非那样冷漠怪异的样子。
B为了纪念A而吃的冷藏果酱。L为了纪念B而取的假名龙崎。他们以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方式维系着那条看不见的纽带。
“B……知道自己的寿命吗?”她近乎是喃喃自语。
“不知道。”L肯定地回答。
也对,毕竟烧死是一种很痛苦的死亡方式。要是能看见自己剩下的时间,他大概也不会在明知道会失败的情况下实行那个计划吧。
但是,如果看不见的话……那么——“死神之眼看不见自己的时间!”
“是的。大概率如此。”L捏起杯子啜了一口在南空看来百分百难喝的咖啡,“如果它不仅看不见自己的时间,还看不见死亡笔记持有人的时间的话,那么在青山单方面的确认就能够成为可能。”
没有死神之眼的第一kira、拥有死神之眼的第二kira、5月22日之后宣称自己找到了第一kira的第二kira、同日对夜神月一见钟情的弥海砂、不久之后以第二kira的嫌疑被逮捕的弥海砂——矛头再次指向了夜神月。
南空抿了抿嘴唇:“不能因为这样的巧合……和在一件事中并不高的嫌疑……就给他定罪。”
“不是一件事中,间木小姐。”L淡淡地说,“是很多件事中每次都存在却并不高的嫌疑。”
“巧合的发生是有概率的。当过多的巧合重叠在一起的时候,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原来L真正的理由是这个。
“规则的道理也是一样。”L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死亡笔记的所有内页往上提,于是它漆黑的封面和封底就像是蝴蝶扇动一次翅膀那样打开、张到极致,再随着L的松手掉落在桌上、复又合拢。“同样是规则,为什么这两条单独被列在了封底?毁坏笔记的规则是假的,那么十三天的规定就更值得好好推敲了。何况这条规则的直接受益人是夜神月,因此两边甚至可以相互印证。”
就像是L说的那样,如果夜神月是kira,那么不论哪边都能很圆满地被解释。
……她确实应该再好好想想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她轻声问。
“关于规则的吗?那就只有更像是直觉的东西了。写在扉页的规则针对的是被写在笔记上的对象,或者说被写上的名字,而封底的规则主体和指向性都很分散。两边在逻辑和文法上的通顺度也不一样……”L摸着下巴,努力想着能表达出来的解释。
“我不是指这个……”南空扶额,“关于夜神月,还有更多的证明吗?”
L缓缓摇了摇头。
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L又说:“不用担心,间木小姐。就算夜神月是kira,他也不会杀看起来更像是站在他那边的间木小姐的。”
那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傻很好骗吧。想到目前为止给夜神月透过多少消息的自己,南空简直想挖条地缝钻进去。而且,她也完全不是在担心可能会被杀死的事,死亡的觉悟他们都有,她只是……在悔恨而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万一我这次依然站在夜神月那边呢?
“因为我相信你的判断。”L笑得眉眼弯弯。
她何德何能担得起L的信任?
“不是这样的。”南空几乎是抢着说,“B那次只是巧合,如果不是B自己露出了破绽,我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我已经一错再错了,在这次的事件里也没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请不要妄自菲薄。”L用那双大眼睛瞪着她,“在收卷铃声响起之前,你随时都可以修改答案。”
“收卷铃声是什么?死亡?”
L摇了摇头,“是之后都将处于一种不能向外界传递任何信息的状态。”
这句话说得很抽象,南空却意外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我……”我做不到。这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和之前一样,在某件事顺利发生后,凶手会认为自己已经胜利了。这时候他会露出破绽的。”L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把枪,再次吐出那句话,“我相信你最后的判断,南空小姐。”
很轻的音量,即使是在寂静的夜里也像是悄声的耳语,但是却沉甸甸地压在南空的心上,重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L用自己的本音喊出她的真姓。那是三个能够代表她半条性命的音节。L把它们说了出来,郑重地、真诚地,满载着信任与期望。
“请你务必要抓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请你一定要拯救他,尽你所能。
她低下头,看着L递给她的手枪。
INFINITY式。熟悉的型号。
南空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不用这么紧张。”L笑道,“还有一个能够提前验证的小办法,间木小姐要不要试试?”
“什么?”
L捏起勺柄,一下一下地搅拌起那杯早就变得冰冷的咖啡。
勺子带起了沉底的小粒糖晶,过多的砂糖有些还没融化,有些则已经析出,混在一起变成了各种不规则形状的晶体颗粒,随着晃动的咖啡液面沉沉浮浮。
-
南空直美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跌进了厕所。她反手锁好门,立刻就扒着马桶的边沿干呕起来。
凌晨的那次长谈中,L和她有一个约定。说是约定,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实验。L从原先被撕去一块的地方再扯下了一小块(几乎看不出来),然后让南空碰了碰这一点纸屑大小的笔记内页。而如果南空次日能够看到死神雷姆的话,那她就要往L的咖啡里加三块方糖。
她看见了。下巴上有对称彩色条纹的、人体骨架形状的死神雷姆。她忍住惊讶,装作像往常一样没看见她,然后随便找了个由头溜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找理由的能力其实很差。但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太痛苦了。是真的。
只要碰到一点点笔记的部分,就可以看到死神了。
她想起了那辆公交车。Raye的那句劫车犯好像有精神疾病。她见过警官们突然能够看到死神之后的样子,不可置信、慌张尖叫,在别人看来或许就是精神出了问题吧。
Raye不是那样冒失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他在执行秘密任务时仍然愿意向别人出示ID?是遇到了劫车案的、想要见义勇为的警厅局长的儿子吗?担心对方遇到危险,在基本排除了他的嫌疑之后,即使是任务目标也可以相信吗?
他是怎样逃过笔录的?是用了同伴身体不适的借口吗?没有做笔录的两人。混在被牵连的范围里的、被一句不熟所定性的同班同学。
南空只觉得恶心。悔恨啃咬着她的胃。她就是杀死那十几二十个人的凶手。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他们全都送上了断头台。
没有什么好狡辩的。全都是她的错。如果她当时没有轻信、如果……她用手狠命地砸着大腿,直至瘀血的乌青漫溢上皮肤。那么或许kira事件已经得到了解决,之后再也不会有新的受害者。
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一定、一定要。她下定了决心。
她把呕吐物擦净,又补涂上口红。
回到大厅,笑着答复了大家的关心。
向L的咖啡里投了三块方糖。L开心地笑了,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小孩。
她记得凌晨的天空一直是如墨般浓重的深黑,L在长谈中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离天亮看起来还要一点时间,间木小姐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
暴雨。十一月的东京并不少见的天气。带着一点不详意味的沉重乌云、低压无风接近凝固的潮湿空气。
硕大的雨点带走夏天的最后一丝热意,冰凉地砸在一切阻拦它道路的物品上。
所有的屏幕突然都跳出了同一条警告,像是渡先生在最后还声嘶力竭地呼喊。
L的眼睛瞪得极大,手却无力地松开,金属质地的甜品勺掉在地上的脆响被淹没在雨声之中。
然后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夜神月冲上前接住他,发出的悲鸣比雨声更响。
震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夜神月在南空的建议下把L抱上了沙发,没把他留在冰凉潮湿的地板上。然后南空为L盖上了毯子。她盖的时候稍微留了个心眼,让毯子能横跨过两边的扶手。这样如果L……还活着的话,呼吸时毯子也不会有明显的起伏。
夜神月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雷姆。他没能找到。
所有人都沉浸在失去L的悲伤和惊诧之中。但是,和kira的对抗不能够停止。很快,夜神月就以全票通过的支持率成为了下一位L。
可先代L的后事还需要处理。南空问:“L的墓碑上写什么比较好呢?龙崎吗?”
“虽然不能写L,但是只有姓氏会不会很奇怪?”夜神局长说。
“那就法律之光好了。他为了世界的和平安宁做了那么多……”夜神月感慨。
“好像更奇怪了。”松田说。
“L……龙崎好像是英国人吧。那就用英文,light of law。简化一下,我想想……”
夜神月随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单词。
L-A-W-L-I-E-T。
就是这个。
南空缓缓地举起了手,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夜神月。
“不许动。举起双手。”她的声音镇定地可怕。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她没有在开玩笑。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那是一把真枪。已经上好了膛的枪,对准了人的枪口没有丝毫颤抖。
“你要干什么!你是kira的同伙?”
“请立刻给夜神月搜身。否则我就立即开枪击毙他。”
“凭什么?”松田的反问微微卡了下壳。
“这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吧。”她的声音坚定如初。
“我知道了。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如果间木小姐你有所怀疑的话。”反而是夜神总一郎先答应了。
夜神月却在他们的手触碰到他的时候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不要碰我!凭什么!你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一边喊着他一边要往别处躲,却被发现端倪的他的父亲用武力压制住了。
找到了。全黑的封面上印着一行看不懂的白色文字,翻开后在最后有笔迹的一页上只有两行字——上面一行写着Quillsh Wammy,下面一行写着L·Lawliet。
夜神局长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夜神月早就被压趴在了地上,他犹自不甘心地辩解着:“我只是捡到了这个笔记本想研究一下而已!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们凭什么这样做!”
夜神总一郎猛地上前抽了他两巴掌。夜神月被打懵了,脸颊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父亲!”他的嘴唇抖动地很厉害,“你不能就因为我看过这个本子就定我的罪。证据呢?有什么证据吗?”
“不需要证据。因为夜神君刚才已经对我承认了哦。”
熟悉的声音。众人惊讶地转头看去,L正蹲在沙发上,毯子被他揉成一团踩在脚下。
“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雷姆明明把你的名字写在死亡笔记上了……难道是海砂把你的名字写错了四次?还是她同时和雷姆……不,不可能!0.06秒,没人能做到的……”夜神月几近狂乱地连连摇头,嘴里念叨着一些没头没尾却听起来足够让人在心底把他和kira等同的话。
“只要是规则,就一定会有漏洞。”L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微微笑了一下,“但是夜神君愿意在我死前向我承认这件事,我真的很高兴。”
死前。南空直美感到她的心脏抽疼了一下,然后是闷闷的隐痛。还有二十天。L的命运,早就被他自己书写在了死亡笔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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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月在被正式逮捕前死于心脏麻痹。弥海砂和他一起离开了。
之后警官们从弥海砂那里发现了另一本死亡笔记。L亲手把三本死亡笔记一起烧掉了。
顺带一提,另外两本笔记里都没有写任何规则,翻开封面之后就是写着名字的内页。
是谁杀了夜神月?
没有人知道。但L猜测可能是另外的死神。毕竟写着渡和他的名字的笔记本,其主人大概率是雷姆。死亡笔记,或许原本就是死神的所有物。
警官们在错愕过后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在几天后公布了kira已经被警方秘密收押的消息。夜神总一郎则告诉他的家人,夜神月死在了和kira的对抗之中。
他这种说法或许也没有错。南空想起了曾经那个让她没能开枪的、拥有稚嫩脸庞的十三岁男孩。
夜神月的眼神是那般清澈,但如今她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拿枪指着他了。
这次、她能够扣下扳机。
不是没有过犹豫。不是没有过动摇。只不过有更值得坚持的东西。只不过有更为重要的东西。
南空直美想,她略微能够明白一点优先级存在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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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飘落的十一月上旬,南空直美在警局门口遇到了L。
L还是那副平常已经见惯了的样子,白色长袖配褪色牛仔裤,驼着背光脚踩着板鞋,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挂着仿佛是画上去的浓重黑眼圈。
南空主动上前和他打了招呼。她向L表达了谢意,并告诉他自己打算回美国,然后再次向FBI投简历。
L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却没有开口作出任何评价。但这已经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鼓励了。
于是她笑了起来。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她如释重负的笑脸上。
南空出于好奇,问起了关于L称号继承的事情。毕竟,这个世界不能没有L,L存在的象征意义或许并不弱于他自身的能力。L说,华米之家有为他培养继承者,事实上他现在正打算过去亲眼见见他们。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L又说让她放心,他们和A、B两人很不一样,华米之家在那两人之后就改变了教育方式。
凉爽的秋风吹过,路边的树枝摇动着,枯叶沙沙作响。几片飘落的叶子被风送往远方,它们打着卷儿飞着,绝大部分在半途中就已经落了地。
春天长出来的叶子,会在秋天落下。秋天落下的叶子,来年春天也还会再长出来的吧。
“对了,南空小姐,”L突然开口,“你觉得,夜神月和我们在哪里相像?”
我们。看起来L知道了,那时说感觉夜神月和他很像的自己,其实是误把之前她对B的印象也带入了L。
南空直美想了一会儿,才说:“简单来说,你们三个或许都像你说的那样,是幼稚又好胜的人呢。”
她笑了笑,又慎重地说:“我觉得,夜神月和你都是那种为了自认为正确的东西可以付出一切的人。而夜神月和B,大概是状态比较像吧,他们都戴着很厚的面具,背负着重担……表现出来就更像是绷紧的弦。”
她停顿了一下,有点犹疑地说:“你和B的话,说实话我感觉像的地方并不算太多……可能都有一点独异于人的天真吧。”
而你,L,你是三人之中最温柔的那个人。南空注视着L纯黑的瞳孔,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L笑了起来。他说:“B可是抱着期末考试的心态,在你面前以侦探龙崎的身份活动的啊。”
听到L放松的、开玩笑般的话,南空也笑了起来:“但期末考试不及格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是啊。”L抬起头看了一眼在秋风中不住颤动的树梢。他即使是在抬头的时候,背也依旧佝偻着,一瞬间身体弯成了怪异的形状。
L抬起脚向前方走去。
“さよなら。”经过南空身边的时候,他这样说道,“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南空小姐。”
南空直美目送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夕阳给他的白色长袖染上了一点橙红。飘落的枯叶被风吹拂着,时而遮挡住他的身影。
即使是长得再牢固的叶子,也抵挡不住十一月末深秋的寒风吧。
世界将迎来没有kira的新纪年。它同时失去的还有第一代的L。
但是有那么多的人倒在了钟声响起之前。无数罪行或重或轻的犯人,那些无意间因阻碍了kira而死的无辜的人。开上了不归路的124路公交车,牺牲的探员和警官。
那还是一个温暖的季节,在漫天花海里,Raye单膝跪地,为她戴上了象征着婚约的戒指。
如今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南空抬起左手,轻吻着无名指的指根。
她忽然落下泪来。
-END-
*虽然L中心,但是南空视角。好处是要把三个人都串起来的话南空直美是最合适的人选,坏处是容易变成南空中心……南空确实是很关键的一个人,哪怕是在原作,南空失踪后,L仍然可以从警局大厅的监控查到她和夜神月接触过(假如有监控),那么无论夜神月杀不杀南空,最终都会增加他的嫌疑,只不过程度不一样而已。
*LABB其实很有意思。但它作为一本叙诡小说,而我在看之前就知道了B的存在,因此阅读时的乐趣就不免少了一大半。作者是以M的视角来讲述的,这就更有意思了。last page自然不必多说,但是其实在之前的page6里,那两句用来形容L所背负的重担的句子,“沉重到挺直的身躯也成了严重的驼背、苦涩到需要庞大的糖分来中和”,这两句话虽然夹在南空的心理活动里,但我觉得这可不是当时对L这个人本身(除了电话里的电子音交流之外)没有任何印象的南空所能够想到的,换言之,应当是亲眼见过L的M才能够想到的东西。再往前page5里对大家的定位“M是挑战者、N是继承者、B是犯罪者”也带有很浓重的个人感情,包括这句之前对于L作为目标的描述。至于page4里说的LABB、洛杉矶BB事件,“L is after Beyond Birthday”,也是带有私情的,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说“L is above Beyond Birthday”,毕竟我是L推嘛(笑)。
*本来打算在昨天下午四点以前发的,这样的话洛杉矶就还是1月21日……但是没赶上(呃……)
*喜欢B的一定要看亭亭少女老师的在路上(小站好像没有,在乐乎),L视角L中心的绝对要看不谈佛子老师的世纪末(小站尾号6528)!
*南空直美之后回到美国继续当FBI搜查官。在查一个棘手的案子的时候,被下属提醒了才发现自己居然有无意识咬指甲的习惯。二三十年后,退休的南空直美成为了那一代L的联络人,据说她能成功应聘是因为有初代L留下的推荐信(她本人不知道),之后就成为了自称龙崎的联系人为华米之家的L工作。
*感谢阅读,新年快乐!
太精彩了!超级原作的叙述方式!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