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即将苏醒的美丽真实
“月。”
声音。
黑暗需要看的眼睛,如同声音和静默需要耳朵一样,镜子则需要留居的形体。他先是看到那面玻璃中的眼睛,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夜神月先是听到了呼唤的声音,才想起了自己的姓名。
“喂——阿月、月君...夜神同学?你有在听吗?”
带着些温柔的无奈,L正在一旁,一边咬下曲奇的一角,一边用慢悠悠的语调换着花样喊他。在看到他的目光后,黑发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微笑。
他们正在一辆行驶着的火车中,暖气正开着,包厢宽敞干净,但装潢却是精巧的复古风格。窗外的田野布满了岩石,耸立的山丘是褐色和紫色的,天线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在山脚下仍然有大面积的夏栎。
这里应当是英国。
“刚才睡着了吗?我就知道你在飞机上没休息好。但是某人一直在嘴硬。”
“我....”
他眨眨眼睛,试图从头脑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下一秒,他便察觉到了那太过突兀的异常。
准确来说,当夜神月开始试图抬起手臂时,那份异样感便不容忽视地包围了他。
——他的身体和平常不同了。那既不是在【无】之中、也不是在他身为人类的短暂时光中的感触。夜神月站起身,他观察着车窗中的自己。自己的面貌依旧是二十多岁,但是重量、肌肉的密度完全不同,那是经过常年严苛训练留下的成果。
还有伤疤。自锁骨下方延伸至胸口,那是一道刀伤。不仅如此,当卷起袖口月看到自己的小臂里侧甚至有子弹留下的弹孔。
“喜欢吗?就是因为这样的风景才有坐车来观赏的价值。”
月因背后的触感猛地一抖,是L。在他眼中月只是对着窗外的山麓看得出神而已。他用双臂环住月的腰,将脑袋亲昵地靠在他的颈窝处。
“怎么了?宝宝。从刚才开始心不在焉。"
L贴着月的耳垂低声说。
“....没事。我只是突然在想行李有没有准备齐。如果少拿了东西的话会很麻烦。”
月很快恢复了笑容,他转过身抱住他的爱人。这个L固然不是夜神月所熟悉的、同样身处【无】之中的男人。但无论在哪里,他和他的关系除了敌人或者爱人还能是什么呢?如果不是前者,那他现在暂且信任这个L是可行的。
毕竟他很快弄清楚了这一点——对这个全新的世界,夜神月还一无所知。
“那些事罗杰会帮忙的。华米之家的库房什么都存着。"L微微皱眉,他的手掌抚摸着月的下颌,黑色的眼眸变得深邃,”好不容易能休息上一段时间,月还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
“什么?我没有。别在这闹别扭。”
月舒口气,至少得到了一个消息,这趟路途的终点是位于温彻斯特的华米之家。
"好。“L咬咬手指,像个刚得到奖励的孩子,“不闹别扭了,我们干点别的事。”
看来其余的情报就得靠自己一点点从面前人口中问出来了,虽然这位不靠谱的侦探先生现在有更急切的需要。
他能感觉到L的手一点点向下滑去,从衬衫的纽扣开始,他温暖的指尖缓而用力地,抚摸着他的胸口、腹部.....夜神月也放松下来,这有什么不好呢?虽然前方仍是一片未知,至少在这一刻,他还有余裕做些令他愉快的事。
毕竟说实话,他很想他。
..............
松田桃太睁开眼睛。
上一秒,他还在雪原中跋涉着,狂风呼啸,他的大衣呼呼作响。哭泣的孩子们聚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队伍,寻找一个容身之处。可是现在,哪怕从感官上来说仅仅是一瞬间的变化,他已身处于有温暖炉火燃烧的房间中,曾落在他眉间的雪花、被火舌灼伤的伤口都消隐无踪。甚至他的大衣都被清理干净,在角落的衣帽架上挂起。
“松田先生。”
夜神月冲他微笑。
青年坐在方桌的正对面,用左手托着下巴,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惬意地抿着一杯热茶。那一刻在松田的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月漂亮极了。他诡谲地忘去了两人所处的怪异场合,或是尚不明确的因果,眼前像是古典油画般的景象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
但不只是“漂亮”。如果仅仅如此的话,松田桃太不至于感到惊讶。夜神月一直有副男女通吃的好皮囊,这事儿他和月本人都心知肚明。但是眼前的月是不同的——自从来到华米之家后,他就隐隐有异样的感觉。
就仿佛当从侧边的角度看一副精美的画时,发现画中图像是阴森恐怖的骷髅一般。画家的这份隐喻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的感知。此后无论正面画中景多么华美,他也无法单纯地欣赏了。也就是说,“畸变”。
松田桃太吞了口唾沫。他脑中更多形容词冒了出来,邪恶的...诡异的.妖艳的..?还有...威压,庄严。最恰当的表达可能是:魔(神)性。此时的夜神月身上有着无法忽略的魔(神)性,那不是任何一名人类所能具备的。猛地他为此感到莫大的恐惧,松田甚至不由地想要战栗。
阿月,现在的你到底是——什么——
“....你是打算继续像个傻子一样愣着,还是干点正事?”月浑然不觉,他皱眉。
“不,没有。”
松田回过神来,“请说吧。”
“忘了告诉你,比起坐在凳子上绞尽脑汁,我是更喜欢去现场走走的类型。”
他们走在华米之家空旷的走廊中。这里不再有烈火,也没有丝毫人类的踪迹。一切家具都安静地停留在原地,灰尘在橙色的灯光中漂浮。
“先对共享的情报做个复习吧——第一个夜晚,L.Lawliet因室内失火而死,在场的另一人夜神月因吸入大量浓烟而昏迷。通过对现场证物的查验,确认这是人为的纵火。在卧室床头中的灯泡中放入了高锰酸钾和白糖作为反应物,当温度过高时将发生爆炸,附件的床单被套等作为易燃物会被点燃,接连引起火灾。
“可以确定的是第一天前房间内并没有机关,因此当日设置机关者就是凶手。”
“初步看来是这样。接着这里的侦探先生做出了以下的推理:根据监控中的景象,7点左右梅洛与L会面,二人在一段时间后返回。因为梅洛确实有进入房间一段时间,所以有一定设置机关的时间,梅洛是嫌疑人A。而嫌疑人B就是同处现场但是安然无恙的夜神月。
“停,可以做些主观的描述了。当我作为嫌疑人B的时候,我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夜神月十指交叠,他摇摇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这个阶段我可完全称不上什么侦探。因为在那时,我的首要动机还是自保。”
第一夜
全身骨骼酸痛无比,我挣扎着苏醒过来。不仅是肢体的疲惫,头脑也明显的泞滞着。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刚才陷入了昏迷。
我身处于客房的浴室之中,室内一片寂静。太阳已落,天色昏暗,灯没有开,丝丝寒意渗入骨髓。
位置很奇怪。
这时我第二个想法,自己正以一种僵硬而扭曲的姿势坐在窗边的矮凳上,脊背的下半紧贴墙壁,而脖颈以上则是与窗相邻。
我是被人为放置在这里的。
我立刻整理了在昏迷之前的那些时刻:他取好了L与自己的咖啡,回屋后L正在工作,于是月将他的咖啡放在桌上,喝了几口自己的那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那咖啡有问题。
我并不打算立刻反省自己的防范意识,显而易见,在餐厅里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咖啡机,任何一个孩子都有可能取用它。而方糖也没理由有事,L在我之前就喝了几口,而他安然无恙。
无论如何,我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境地。我不敢发出声响,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我是否应该从这个被安排好的位置上离开?这会引发什么后果?但这无疑是过度思考,我明白必须采取行才能占据先机。我站起身,先是观察了窗外的景象。四周没有其余的建筑物,楼下也没有太可疑的事物。
然后,我在浴室门口听着屋外的动静。依旧是寂静无声。这并不是好兆头,L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休息,更不会毫无征兆地不打招呼便独自离开。贸然离开不是个好主意,至少浴室是已知的,而外界则可能充斥着未知的危险和恶意。
我回忆着华米之家室内的地形,那些狭窄的走廊和特殊构造的窗户对剧烈运动来说很不利,况且我赤手空拳。不,不全是这样,我这时很清楚我曾身为杀手洛朗的过去,即便这从实际情况上不利于我,但从物理层面来说,即便是空手也不至于太为被动。
不如——就从这里出去?
我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灵光一现,如果将它视为小型的指虎,直接破坏窗玻璃是可行的。建筑外侧的墙面比较粗糙,也有可以依附的水管,如果能从窗中爬出,去森林中和松田桃太汇合,我能得到武器和同伴。
但是这个计划胎死腹中,我听到了浴室外的响动,有人开锁进来了。并且他不是L。——正因为熟悉他我才能作出这样的判断,L之外的人拿到了钥匙,他不同的开门动作、脚步声以及微弱的呼吸声都昭示着危险。我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我迅速将门反锁,当正视图找到角度破坏窗玻璃时,变故发生了。
室外微弱的灯光熄灭了。在那之后,则是剧烈的爆破声,烧灼的气味和滚烫的气浪隔着门板袭来,滚滚浓烟很快占据了这间浴室,我挣扎着试图用水龙头中的水淋湿衣物掩盖口鼻,可是来不及了....
再次苏醒时我被转移去了医务室的床铺上,而L的死讯接踵而来。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糟糕至极,但如果说还有什么好消息,那就是:这座华米之家并非彻底混乱,以至于毫无逻辑可言。即便我已沦落到了作为嫌疑人的境地,但不算毫无希望。
因为在到来之前,我事先准备好了两个防备的措施,一个是我指尖的夜光粉,虽粗糙但勉强可用。二是如上所说,负责押送Beyond.Birthday的刑警松田桃太在留下监控设备后前往森林中的地点等待着与我汇合。指望松田独自来救我是不可能的,我必须先通过这些条件洗清嫌疑,至少不能失去自由。
那之后,我和我们那位“可爱”的小侦探进行了些并不友好的对话。他的敌意和怀疑真是一如既往...但是万幸,我的手段派上了用场。
尼亚的推理看似是正确的。但那是在外人的眼中,只有我知道——那个进入室内的人不是L,也就是说,那具尸体也并非是L。接下来的答案对清楚内幕者就显而易见了:在这世界上,能够模仿L到连监控和众人眼光都能骗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B。而他刚好来到了这里。
难道他选择在房间中以这种方式自杀?目的是什么?嫁祸我?还是与L有关?这太荒诞了。我转而思考起了第二个可能:他没有死。B没有因室内的火焰而死,而是假死骗过了众人。而L,则在第一次离开房间时就被调包了。
条件是:华米之家中只有一个L。
所以当监控拍到L离开房间,就必须拍到L回来。只要B在第二个时机中成为L,它就是成立的。B在房间中放置机关并打开,当火焰蔓延,他亲自反锁房门,服用下河豚毒素之类的药物,陷入假死状态。而“尸体”上的烧伤,则是他曾经的伤痕,即Beyond在洛杉矶杀人事件时给自己留下的伤痕。
而L,则在第一次离开房间后便没有返回。
我想我掌握了真相。但是我能将它诉之于口吗?谁会信任我?决定性的证据在哪里?我过去的事迹已经极度不利于我。最糟糕的情况中,我反而会被指责是B的同谋。保险起见,我为取得信任,主动提出了在罗杰的看管下待在房中。
这时我对幕后黑手也有了些头绪。
首先,L是与梅洛一同离开的,梅洛必定牵扯其中。因为L没有理由抛下方才陷入昏迷的我,他很可能是被胁迫的。其次,B在严密的监视和束缚中没有可能自己离开地下室,一定是有同伙协助了他。第三,在事发前,突然出现的“预告信”和突发的停电,以及使我昏迷的咖啡都需要提前准备。
真凶是梅洛?独自一人是否能完成这些准备?我有理由相信马特是他的同伙,但他们都在尼亚的指示下被禁了足。这是否是他们洗脱罪名的手段呢?一切尚未清楚,我静静等待着时机成熟。
“Beyond.Birthday ?他果然逃走了。”松田皱起眉头,“没错,他的身上确实有严重的烧伤。阿月说的情况是可能的。那么第一夜根本没有什么凶杀案嘛,大家都被骗了,根本没有人死去。”
“不,L确实在第一个夜晚就死去了。”月摇摇头,目光肃穆,“知道这一点是在第二个夜晚,准确来说,是在我和B再次接触时。”
第二夜
我依旧处于危险中。
无论真凶的目的是什么,我似乎没有使他满意。因此他不会收手,更激烈的反扑将会在夜深人静时到来。这一次被谋杀的可能就是我。我绝不能毫无戒备地入睡,在这种情况下,连休息都是不必要的。
我在罗杰面前扮演了一副因失去爱人而陷入极度痛苦的模样,这心软的个老人也因此伤痛极了。我恳求他,能否取来L与我一同使用的餐杯,他犹豫后还是同意了。果然咖啡杯中的方糖被当做证物取走了,但我知道关键不在那里。我假装清洗了杯壁,偷偷将残留的部分清水倒入罗杰的杯中,果然,在晚一点的时候,罗杰就陷入了昏睡。
我猜得没错,使人昏厥的药物不在方糖中,而在咖啡中。相反,方糖起到了反作用。当在咖啡中放入大量的方糖时,药物反而会被稀释以至于效果减弱乃至消失。这就是我和L所用咖啡的关键不同,他习惯于加入过度的糖分,而我则不是。有人正是利用这一点下了手。但这一步棋是危险的,毕竟有其他人取用咖啡,也许是因为年龄偏小的孩子们普遍会选择在咖啡中加糖?这一点我无法确定。
无论如何,罗杰的看管名存实亡了。我迅速检查了屋内,没有什么可供下手的条件。但是坐以待毙不是长久之计。我依旧坚持我的想法:我得先行逃脱。即便逃脱这会加大我的嫌疑。
松田桃太依照我的吩咐每日晚上10点都在附近埋伏等候,只要能出去就能够与他汇合。
第二天的夜晚并不太平——这已经是最保守的措辞。该怎么说明呢?疯狂、诡异和狂乱,这个世界的真相和过去也被在黑暗中一点点揭露了出来。不如还是依照时间顺序来讲讲吧。
我先是听到了争吵声。这事不算太突兀,凯尔温夫妇从下午起便有了矛盾,他们因无意中对彼此的指责而陷入了有些僵持的气氛中。晚上定时炸弹终是爆发了,房间距离稍远,我听不清争吵的内容,也许和曾经在这里死去的第一个孩子有关。后来凯尔温先生匆忙地离开了他们共处的房间,选择了对面的一间未上锁的空房间入睡。当他从里锁上屋门,走廊恢复了寂静。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走廊尽头传来歌声,某位女性正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不得不说,当时的气氛确实诡异无比。我不相信这里口口相传的鬼魂之说,但“她”的目的确实难以琢磨。我不会现在就将自己暴露在监控之中,于是只是在门内安静地聆听着。
接着,门被打开了。凯尔温先生反锁的屋门,被钥匙清晰地旋转声宣告了它的无力。接下来的一切都很迅速,凯尔温的叫喊声响起,窗玻璃被重击后破碎的声音,尖叫,重物坠落的闷响。
我一时陷入了震惊和困惑中,他坠楼了?这仿佛就像他因恐惧而自杀般。但是又一个脚步声出现在走廊中,它更为沉重,甚至可以说...有些熟悉。
是B。
而他的目标是我。
我知道这时候我必须去和他会面,要想知道真相,他是关键人物。
当亲自面对他,我便清晰地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疤,还有脸部化妆的痕迹。他那枚伪造的戒指戴在了右手上,手背和小臂上有玻璃碎片和血痕。
这样一看,使凯尔温先生坠楼的恐怕就是他。
在和他的对话中我了解了几个关键信息:一,L确实死在了昨天。只有听他亲口这么说我才能确定,因为我明白死神之眼的特性。二、他也是被利用的棋子之一。
这里的Beyond.Birthday,这是一个被复仇之心吞噬了理智的人罢了。作为假死者,他没有去杀死L的机会,也并没有伤害我或其他无辜者的欲望,他只是希望能够亲手杀死凯尔温夫妇为他的朋友Ava复仇。
而他会死。当作为工具没有用后,他一定会被幕后黑手除掉。所以当他完成复仇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于是我劝他停手。但是我和他都心知肚明这没有用。——我和他告别,他用钥匙打开了凯尔温太太房间的门。女性的尖叫声只短暂地响了几秒便消失,很快火焰燃烧了起来。
我本以为至少他在完成作案后会离开现场,但是没有。B再也没有从他布置的火海中出现。在嘈杂混乱的燃烧声中,我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枪声。那是已被掩盖得很好的枪声,消音器消去了它大部分的噪音,但仍有些响动。我谨慎地进行了观察,走廊中空无一人。这里并没有能隐藏的角落,开枪者究竟在哪里?
但是我该逃走了,这样的动静很快会惊醒众人,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这一切太过巧合,偏偏两起凶杀案都发生在嫌疑人的近旁,这时候我能确定,真凶的目标不是直接杀死我,而是将这些冤罪加之于我!
后来的事还算顺利,我和松田桃太在离开前破坏了监控器。如果真凶没有出现在监控中,破坏这份能证明它清白的录像也是不错的一步棋吧。
“也就是说...那凭空出现的第三具尸体属于B!”松田说,“他因被火焰烧得面目不清,被误认为是凯尔温先生。但真正的凯尔温先生早因坠楼而死了。但是走廊里出现的分明是女性的歌声...这大概并不容易伪装吧。”
“不,走廊里的女性并不是B所伪装。他是从外部进入的。”
夜神月与他一同来到那间空旷的书房,他在房门前蹲下。那上面有一些赤红色的凝固物,比拇指甲还要小一些,是无意间蹭上去的痕迹。
“这是血迹?”
“很可惜,回答错了。”
月用指尖沾上一些,放入口中,“可以说以假乱真,但这是颜料。并不是一般的颜料,比较稀有,很接近特效用的道具。有趣的是,当B吻我的时候,我也尝到了类似的味道。”
“当B吻...”
松田赶忙闭嘴,他因月的话语面红耳赤。
“说到颜料,答案就显而易见了。熟练掌握这些技巧的人就是琳达。她不仅为B提供了化妆的材料,也在第二夜装扮成了A的鬼魂,使凯尔温先生因惊吓过度失去了理智。那串额外的钥匙估计也属于琳达或者A,她把留给了B,这样他便能打开上锁的门。
“而B则是从外部攀爬着水管来到四楼,用戒指击碎窗玻璃并将凯尔温拽下了楼。他进入四楼,前往凯尔温夫人的住所纵火谋杀,但被真凶枪杀于其中。”
“但是你说真凶并没有出现在走廊中。他一定是不想暴露在监控下吧。”
“大致没错,具体作案手段需要我们去求证一下。”
夜神月转身先离开第一间客房,他直奔走廊尽头被火烧得惨不忍睹的第二间客房。在房间内月只是稍加观察,便露出笑容。
“真是个好方法。”
月挥手示意松田靠近他,当二人并排站在房间角落后,月举起手臂指向天花板。准确来说,是天花板上垂直的通风口。
“啊!就是从这里...!”
“五楼是闲置的吧?只要凶手提前等待在上面,当B进入后从这里开枪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他了。B早在被烧死前就中枪而亡了。”夜神月叹了口气,“红色的颜料也好,这处通风口也好,分明都是显而易见的可疑之处,我们某位聪明的小侦探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这就是阿月确定真凶的原因吗?”
“不如说是确定后仔细想有些可笑的部分...让我接着说吧。”
第三夜
回头想来,这座如同微小的水晶球般的世界充斥着诡异。——数十年都罕见的大雪几日不绝,所有连同外界的手段和工具都被封死。
仿佛有某种意志在冥冥中降下旨意一般。发生谋杀的绝佳环境已经被创造好了,这对凶手来说未免过于有利了。
同时,放置在地下室的、本该生效的监控设备却奇怪地全部损坏。
那个意志像是在任性地说着:因为这都是作弊般的手段,所以请不要使用。
一边设置着某些不可逾越的法则,又一边固执地使用着脚踏实地的手段实施着犯罪。简直是想证明自己一般努力。
我简直就如同一直在敌人的手掌心中啊。
像是乙姬所创造的海底龙宫一般的桃花源,某人创造了这个充斥着孩童般恶意,却又遵规守矩到极点的小小世界。
我开始思考,我该如何逃出这座虚伪的海市蜃楼呢?独自下山的话只会陷入鬼打墙般的迷宫吧,不如说这个世界(华 米 之 家)本就不会有什么边界。以及——我不喜欢逃避。
我从来不是会从敌人面前逃走的那种人。我当然会战胜它,彻底地击败它。一边嘲笑着它的无能和狂妄,一边破坏这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于它的脑海中,那我就应该去杀死他。
问题在于我该用怎么样的手段。
这座华米之家存在的一条规则。
每年L到来的时候,所有可能成为凶器的物品都会被提前收走。
这是在真凶心中根深蒂固的原则。他正忙着证明自己“就算条件苛刻也可以完成作案”吧。但我突然意识到,这条规则确实存在这一个例外。
梅洛有一把枪。当强行破开L的门时,他便使用了它。那把枪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这条规则应当是——
华米之家中只有一把枪。
我恍然大悟,正是那把枪。作为唯一能够生效的武器,在第二天的晚上杀死了B。因此我和松田桃太手上的武器不会有用。我们的枪在进入华米之家的那一刻多半也会同样成为废品吧。而它将成为我破局最有利的武器。
第三天的晚上,华米之家燃起了大火。我让松田桃太与无关的人先撤去别处,自己则是来到了琳达的房间。我找到了几个绘画者常使用的有着铁质外壳的卷尺,以及大量的能够充当假血液的液体颜料。
我将他们提前放入前臂附件的衣袖之中,在确定从外观上看来并没有异常后我主动去寻找了真凶。我知道自己必须吸引他主动对我开枪,看到我受伤后放下警惕,才能接近他。
接下来有些出乎预料的事发生了。枪声响起,马特在与梅洛相会时被杀死。当枪响的一瞬间,我心中对真凶(尼 亚)的怀疑便可以成为现实了,同时,我明白他这时已失去了理智。我并不能理解他杀死马特的理由,但是现在就是我的机会。
我控制住了梅洛,他这时已是失魂落魄,我就扮演着一个疯子就好。不断地嘲讽、激怒尼亚,直到他亲自对我开枪。
当子弹射入我提前准备的卷尺之中,我知道我赢了。
“记得我们在林中小屋看到的步枪吗?后来我想明白了,它就是L离开房间的原因。梅洛将昏迷的我放在浴室的窗口处,而他的伙伴——大概是马特——蹲伏于屋中架枪瞄准了我的后颈,他们借此威胁L和他们离开。虽然无法确定具体用了哪些谎言,但是尼亚利用了他们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月说。不知觉间,他已随着他的步伐来到了一楼的门厅处。漫天的大雪此时已然停息了,空旷的场地上只有朦胧的夜色和月光。
很快,他们脚下深厚的积雪也会尽数融化,连同洒在其中的鲜血一起化为春天的溪流。松田桃太望着月,即便他话中的某些真相无疑是超现实的,但他发现自己并不很惊讶,只是仿佛心中的预感被证实了一般。
——如果他和夜神月再次相遇,那这一定只是一场梦。
双手沾满鲜血,早已失去资格再见他的自己,只会在那些充满着怀念与怨恨的、令人心碎的梦里见到他。夜神月永远不会回过头来,望着他的背影,他总是想要落泪。
“该走了,松田先生。”月替他推开门,斜依在一边,“我负责收尾,你就先——与正在上山的同事们汇合吧。”
这当然是谎言。
这不是什么圆满的侦探故事,只是一个荒诞的梦而已。而月正在告诉他。一切都该结束了。
“阿月。”
松田没有动,他想,还是有不得不告诉他的话。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想这样说——
“请说吧。”
“我知道我是个很普通的人,也许没法理解你这样的天才所看到的世界或是想法,也没法接受你所用的手段。但我还是想说——阿月很孤独吧?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希望你的理想会让你失去身为人的幸福。”
如同杯中倾倒出的水般流畅,他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松田想自己一定看起来很蠢。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几乎要流出的泪水,月褐色的眼眸望着他。
三秒的沉默后,夜神月点点头。
“松田先生,可以稍微走远一点吗?”月突然笑了起来,他看起来正真情实意地感到开心。
“对,就停在那里吧。”
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月在松田的身后喊道。他仍不明所以,当松田转身时,却看到在自己的脚边有鲜血流下。
枪响了。
男人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左手已被子弹贯穿而过,血如油彩般鲜艳而不真实,染湿他的衣裤。
“这是——”
夜神月继续朝他开枪,一次又一次的,远处被惊扰的鸟雀四散飞起。他的前胸、腹部、大腿都因那冲击成为鲜血淋漓的碎肉。
但不知是幻觉还是因为他的意识正在消散,松田几乎没有感到疼痛。他挣扎着,想要支起上身,抬头对上的是月的面孔。
“你可真是个笨蛋啊,松田!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最讨厌你这人!”
月愤怒地吼道,他这时已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模样,一切优雅的伪装和精致的假象都被这时的月一股脑抛向了脑后,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
没错,像个孩子。恍惚间,松田看到了阳光,17岁的夜神月推开警室的玻璃门走来,正因自己的小计谋得逞而洋洋得意。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月,也是在那一天,他就知道月绝不是什么好孩子。
“完全不懂你在想什么...赶快去死吧!”
月喊着,将那把属于梅洛的枪扔在地上,他还在生气。
看着月走远,他却感到了欣喜。至少在这一刻,夜神月不再是孤高的神或者堕落的魔,不再是他梦中令人心碎的影子,而只是一个鲜活的、真实的人。
永别了,阿月。
他的意识随着血而流去,松田桃太意识到,这不是死亡,而是离别。是如同死亡一般冰冷的离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