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有朋友在讨论关于月是否厌女的问题,作为一名月厨和女性主义者,我想来说说我的看法。
首先,我们最好不要对“厌女”这一社会科学中的术语做望文生义的理解。厌女并不只是字面上的“厌恶女性”,它的实际含义是对女性化、女性倾向与其特质抱持蔑视与厌恶的行为或心理。上野千鹤子就指出厌女不是单纯讨厌女人,而是男人在成为性主体的过程中,必须将女性客体化,他者化,以此来证成男性自身的存在价值与优越性。厌女情节是父权制中二元性别叙事中的核心症状。厌女的例子数不胜数:大到被后天选择堕胎的女婴小到日常生活中的语言口癖…厌女和“厌男”或“厌人”这些概念是截然不同的,它深深根植于我们所处社会的生产方式和运作当中。可以这么说:在当前社会中,没有人是不厌女的。包括你我。而阐明了厌女这一概念的女性主义者也被认为是“发觉了自身的厌女症并决定与之对抗的”的群体。我们所有人的意识都来源于这个社会的建构,而厌女的思想就不可避免地会成为我们潜意识的一部分。可以这么说,厌女已经变成了这样一种理解的前结构:在你意识到自己为何这样做之前,你已经在这样做了。
既然DN的背景设定是在当代社会,且夜神月不是活在真空中,那么“夜神月是厌女的”这个论断其实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也可以得出结论,L是厌女的,弥海砂是厌女的。唯一能脱离这种社会建构的多半只有死神们了。实际上关于夜神月是否厌女的论证可以结束在这里了,我想许多在此问题上有争论的朋友并不是不了解夜神月,而只是不了解“厌女”这个词汇的具体所指。下文是关于一些常见说法的我的想法,包括部分我对月和作品的性别意识的认知。
这时候有人这样说了:我认为月平等地厌恶每一个(蠢)人,而不是对女性区别对待。
——夜神月是否憎恶蠢人或者人类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也与本文内容无关。但“平等”就是个显而易见的错误。首先,参考作者给出的这张图片
,我们不难看出夜神月实则是在心中将人类分为三六九等的。其中位于最上方的便是他的妹妹和家人们,若说月厌恶父亲的迂腐还有迹可循,但对于妆裕似乎没有表面出明显的恶感。同样也不能因为月对母亲和妹妹对爱就否认他的厌女:这里的女如我上文所说是个集体概念。其次,当讨论厌女时说厌人,就如同当讨论女权时说人权、当讨论BLM时说ALM一般,实则是在通过一种平均主义的理念模糊了重点。厌女中的“女”并不单单指染色体为XX的这一群体,而是父权话语中二元制的性别划分下,一切非男性的群体,包括跨性别者或者被视为“娘炮”的人们。它们会因为身份而受到社会与文化多个层面的结构性、系统性的区别对待。具体来说,月会与数个女性同时展开一段暧昧的关系,这并不能证明他是个异性恋者,而是折射出他的一种心理——即将女性视为性客体以确立自身主体地位的行为。他开展数段亲密关系固然是为了作为基拉行事的便利,是对女人的任意玩弄和控制,让她们甚至身不由己地主动服从自己。DN中与月敌对势力的任何一名男性角色,即便月欺骗杀死了他们,也没有丝毫体现出这种情感与精神上的控制行为,正因为它就是基于性别的。当然我们都喜欢看月在同人作品用相似的方式欺骗和玩弄男性角色的感情,但那毕竟都只是一种原作未曾设计的联想,无从证实。
夜神月会靠爱情笼络弥海砂和高田清美,却是用信仰来利用魅上照。——当然,主要原因在于大场鸫本人落后的性别意识或作为连载作品的种种限制,但这也能不可避免地让我们看到:一名顺性别男性是怎样在社会中基于性别的自然拥有了对女性的特权。亲吻或拥抱着海砂内心算计着如何利用她的月、告诉海砂成为新娘才是她真正的幸福的月、厌恶海砂和高田又无法离开她们的月……夜神月本人是真的认为女性低人一等或女性应当归属家庭吗?不一定。任何人都无从得知他的想法,但作为男性本身社会资源的倾斜和行使特权的便利使他在言行举止上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庸俗的厌女症患者。就算聪明如月,也无法免俗。
有人问:基拉杀死了大量无法定罪的性侵犯罪者,降低了犯罪率也消灭了战争,实则是很大程度上保障了女性的安全。所以月是很女权的。我部分赞同这种观点,这也是我支持基拉的原因。但是理论上来说这并不是女权。一切赋权即父权,何况基拉只是如同庇佑般自上而下的施舍了恩情。基拉也许比当前任何一个政权对女性更友好,但这并不是女权主义者所追求的道路。
那么在知道夜神月是厌女的之后我们(作为女性)还能继续喜欢这名角色吗?我认为当然可以。我写下这篇文章并不是因为“我在月厨之前我先是一名女性或女权主义者”之类的理由,而只是实事求是。夜神月这个角色之所以如此有魅力就是因为他是丰满立体的,他缺点很多,有些能够为读者所接受,有些不能,就像厌女这一点正被反复探讨。我想承认它并没什么可耻的。容得下夸赞异议和批判也是我心中DN圈子有生命力的原因。也有很多人认为耽美和厌女的角色是应该被抵制的,但我想更多基于女性主义的批评、和在耽美写作中展现女性叙事和自我表达是更实际更有意义的道路。
补充:
在这里想到一点补充一下:也许夜神月并非很多人想象的那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的自尊心和傲气都是非常强的——正如第二集展现那样,写下LindLTailor实际上是个弊大于利的选择,可月仍旧这么做了,他其实很难以忍受自己的尊严受到侮辱,这也是L的激将法奏效的原因。那句经典的“无用的尊严我舍弃了”,本质上也就是一个计谋,在这个环节里月实际上步步反击分毫不让,并没有做出太多实际的牺牲。总得来说,夜神月出于社会规训下的对传统男性气概的要求(就好比“不会打女人”一般),可能压根不考虑勾引同性达到目的的可能,他宁可选择其他方法,他也总能想得到,不是吗。毕竟是那个最幼稚最争强好胜的月啊,当Kira某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是场游戏,他迫切想要赢过L时会将理性移去次位;他的某些行为对“达到目的”来说也并不是最优解…夜神月不是神也不是机器人,很多时候也就和你我一样是个会生气、会犯错、会做坏事的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