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和往年完全不同。2021年12月31日这一天,华米之家所有已经离开的毕业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回来了。当然,L也是。
于是往日划给尼亚纸牌堆的空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成年的“小孩”在大厅里互相交谈、彼此下套。这是他们增进感情、回味过去的方式。
梅洛和玛特扒在大厅的门边注视着L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对方吃甜品的细节中悟出什么不得了的答案。大家都有意识地和L保持距离,只有一个同样黑发、同样驼背不拘一格的男人接近L。他几乎就是L的翻版,凌乱的黑发、无神的黑色双眼、沉重的眼袋、颓丧的气质,却也有着同样灵活的身形。他一贴近就捻起了L准备留到最后吃的、已经被吃了大半的三角蛋糕上的草莓,然后直接往嘴里一扔,几乎没怎么动嘴就整个吞了下去。“像蛇一样。”梅洛想。
“B,好久不见。”L倒是没什么反应,很自然地扭过头去看着彼永德,“你还是这样恶趣味。”
“怎么,打扮成你这样就是恶趣味?”B自顾自地搬了个凳子坐到L边上,然后开始迅速扫荡甜点桌上的草莓,甚至连蛋糕上的草莓酱也不放过,一一用手指卷了塞进嘴里。被他摧残过的甜品惨不忍睹,任谁看了都没有食欲。但L几乎毫不介意,两三下解决掉手中的蛋糕后,拿起了被B祸害过的另一块蛋糕。“我没那么说。”L顿了顿,舔干净自己的食指,“实际上你想做什么都无所谓。不过你最好注意自己前辈的身份。”
“你说他们?”B环视一圈,看向敞开的门边好奇的小孩们,还有在大厅的角落旁若无人挥舞飞机的小屁孩。他嗤了一声,“你和那群老头的品味还是一样奇怪。华米之家?干脆点,叫怪胎之家不好吗?”
“随你。”L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然后回头对门外的孩子们招收,语气依然平平且机械,“欢迎你们进来。”
梅洛第一个蹦到L身边,但在距离三尺的时候反而支支吾吾地停下了脚步,然后被身后的玛特推了个踉跄。一双手接住了他。“谢谢你,L……”梅洛抬起头,却发现原来是那个模仿L的家伙。他们彼此臭着脸,一个说对方是“口是心非的怪胎”,一个说对方是“毛毛躁躁的小鬼”。
琳达站在边上,好奇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徘徊。玛特是那副做了恶作剧后事不关己却又在忍笑的表情,梅洛炸了毛眼睛瞪得滚圆,那个代号B的古怪前辈皱着鼻子,前后挥着手像在赶苍蝇,而L,还饶有兴致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
奇妙的情景。
琳达向后一摸,就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速写本,打开一页抽出笔在众人面前坐在地上开始画画。
梅洛停止跟前辈的较劲,对绘画狂人琳达习以为常了。他转身面向L,很郑重地说道:“L,新年快乐!”结果因为紧张这声音有些太大了,整个大厅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附近交谈的K和Q都朝他们看来,甚至尼亚都抬起了头,视线和梅洛对上了。
这种尴尬的气氛下,倒是从不会觉得尴尬的冷场之王L率先开口了:“我想大家都在华米之家跨年吧。”
众人还没有表示,不知道先前藏在哪里的渡突然发声了:“今年也和往年一样,厨师们准备了大餐,还有烟花。”
“这点还是没变呢。”L点点头,自顾自地重新埋下头吃起东西来,一点也不担心稍后的晚餐他会吃不下。
其他人也想起了过去的跨年夜,一触即发的紧张顿时消失无踪。梅洛和B完全忘了L,开始互呛,一点也没有“尊敬前辈”和“在后辈面前保持体面”的意识。玛特无聊开始打游戏。尼亚放下飞机,低下头继续拼图。A从尼亚身边站起,打了个招呼加入K和Q的寒暄,认真听的话倒是能听见他们在说哲学和生物方面的问题,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用什么思路在聊天。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一声小女孩有些尖但悦耳的欢呼响起。
“画完啦!”
她主动举起来向各位展示,L也转过身端详起来。“画得真不错,琳达。”
画面上,主体是一高一矮的两人彼此怒视。矮的那个仰着头一脸傲慢,高的那个伸着脖子驼着背,朝下的视线正好和仰起的眼睛对上。L蹲坐在两人身后,捏着甜点旁观这两人。不知怎么的,玛特觉得这画颇有种俩牛仔为决定女人归宿而决斗的感觉……说起来琳达最近很迷狗血八点档……
梅洛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没察觉什么不对,只以为琳达在取笑自己。B耸耸肩,古怪的目光在画和琳达身上停留了片刻,让小女孩不自在地僵住了。
“B,不要这样。”L瞥了B一眼,难得制止对方。B倒是毫不生气地收回视线,习惯性地、神经质地抓了抓脖子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如说,是你长得太吓人了。”
“今天不是万圣节,那就请你不要模仿我。”
“哼。”B被呛了回去,暂时哑火,于是决定继续抢L的草莓。
梅洛不屑地睇了一眼B,嘀咕道:“哼,幼稚鬼。”
和L一起唯二听到这句的玛特表示这家伙没资格评价别人。
……
酒足饭饱之后……(成年的毕业生们和L喝的是甜腻到极点的甜品酒,其他孩子们喝的是果汁,梅洛和尼亚一如既往地一个要了热可可,另一个要了牛奶。)
今年的烟花环节尤其热闹。
大家围在广场上,不管大人小孩都仰望着罗杰在小山坡上放的烟花。闪闪的火焰燃烧在紫黑色的夜空里,和满天星辰化为一体。不知道哪个在外活动多年的毕业生感慨着“好久没见到这样的星空了”。
尼亚最怕冷。他整个人缩在俄罗斯套娃一样的冬装里面,手揣在口袋里,毛线帽有些大,总是滑下来遮着他的眼睛。梅洛看不过去,好几次伸手把帽子拉到发际线上,露出微微冻红的额头。琳达在边上偷偷捂嘴笑。
L仰着头看星星和逐渐黯淡的烟火,以及取代燃尽烟花新发射到夜空里的星辰,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在旁观的玛特这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和L好像有什么相似之处。B还在进行他无聊的L模仿秀,但表演的对象却不是L。也许模仿L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本身。B站在A身边,和A一样仰着头看连续不断的烟花,眼睛不再像L那样无神,反而露出笑意。他们一定是很好的伙伴,至少曾经是。玛特有断断续续地听到A聊天里讲的哲学什么的,无聊得让他只想睡觉。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哲学家吧?
渡抱出几捆烟花棒,每人都分到一个打火机和一把烟花棒。小孩子们不用说了,欢呼着点燃,把闪烁的点点火光到处挥舞。就连那些“成熟的”毕业生们也各自嬉笑着点燃了手中的小小烟花。
一直注意着L和尼亚的梅洛这时候“啧”了一声,一把抢过尼亚手中的烟花棒点燃,然后臭着脸塞回尼亚手里。尼亚很自然地道了声谢,像是早就预料到梅洛会这么做。这种被看穿的感觉令梅洛更加不爽起来,整个人几乎一点就炸,但被早就习惯的玛特(通过分散注意力的方式)安抚了下去。在三人边上用烟花棒画爱心的琳达捂着嘴笑起来,原来尼亚犹犹豫豫地看着手中的打火机半天没有动弹。她轻轻抚摸着身后背着的小速写本,想着今晚回去绝对不能睡着,一定要把这一切都画下来。
作为所有人心中永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