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他第一次尝试杀人,或者在他所谓的“代替死神”之前,他已做过数次类似的实验。当然,或许你难以置信,但是无论如何一个天才,尤其是一个偏执的天才,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兴许是上帝不愿意看到被逐出伊甸园的人类可以成为完美的存在吧,更不用说在某些传说里上帝和撒旦是一心同体的存在。总而言之,彼永德·巴斯蒂在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杀戮欲望前,他首先察觉到的是自己对血液的好奇。
进而开始了持续到洛杉矶事件前的自残行为。
人们总惊异于他红色的瞳孔,但他确实看过人类的血液,不管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那是深沉的红色,粘稠地在试管里滑动。人们为什么不对自己与生俱来的红色多看一眼呢?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他第一次拿起拆信刀——华米之家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把,即使从来没有人收到过信件——在自己的大臂上浅浅划下一道痕迹的时候,A正背对着他。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掺杂着恐惧和兴奋,以及一种从骨头里涌出、在鲜血里沸腾,再从毛孔里腾腾冒出的舒畅感。最开始他只是无意间从抽屉里翻出这把被遗忘的无用品,然后鬼使神差地用刀锋轻轻抚过肌肤,鸡皮疙瘩随着这股冰凉冒出,过去关于疼痛的所有记忆都在这个过人的脑袋里翻过一遍。但一种巨大的、难以言述的好奇扼住了B的呼吸。他想起眼睛的血色,想起鲜血是如何在体内流动——顺着被规定好的方向。他好奇刀切开皮肉的疼痛,那绝对不同于扭伤碰伤或者什么头痛之类感觉。他猜想,那是同刀尖一般绝对锋利且尖锐的疼痛。但这些词对于他而言都是褒义词,也因此这种“疼痛”于他也应该如字面意思般令自己感到畅快。他绷紧了身子,肌肉在皮肤下僵硬着,然后刀尖刺破表皮——深入——拉动。他本意是如果事情偏离预期,就在刚刺下去的时候缩回手。但一股巨大的刺激随之掌控了这具还太过年幼的身体。
原来这才是疼痛。
彼永德在后来对L说过,即使他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但至少能掌控自己的肉体。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让我们再次把视线拉回十几年前。这时候的他,正牢牢握着那把对孩子来说过于锋利的刀,嘴唇因混杂的感觉而微微张着。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因为兴奋和喜悦以及痛苦而大吼出声或者颤抖,所以当A突然心有所感而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舍友正伏案学习的样子,因此他不敢出声打扰。而离A几步之遥的B,此时已回过神,用他不符合年龄的心智控制了脆弱的肉体。于是原始的血腥味更猛烈地激发起他过于热烈的感情,神经冲动在某种因素的作用下变成了全然的兴奋,他贪婪地看着红色的液体从几不可见的细缝中渗出,全心全意体味着炽热的肉体和冰冷刀锋间的冲突。因背后有人而紧张,因快感而兴奋, 也因疼痛带来的“不合常理”而微微恐惧。有时候单一的感觉不过尔尔,但混合起来却好像占领了生命的每一部分——全部,或者说,活着。
理智上——是的,哪怕这时候理智也是占永远的上风——彼永德·巴斯蒂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就像L企图将别人独特的生命硬生生填进这个古怪的字母里一样天然错误。但显而易见,他决定承担这些错误。“负起责任”,最后的时刻A曾数次听他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不管是放任还是要击败这些错误,彼永德都做好了决定。
但有一点,他始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误。虽然不管是哪种答案他都必须为此负起责任。
是那些人的寿命本就注定而正好符合他的计划,还是因为符合他的计划所以注定了寿命?
一个周密的计划形成的那天,一把被反复磨得锋利的拆信刀深深捅进了他的大腿里。
于2018-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