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 SOLDIERS WITH UNMARKED GRAVES
无名战士之墓
作者:Flamika
原文:http://www.geocities.com/flamika27/fanfics/dndeadsoliders.html
翻译:cainhome86
校正:Ratt
译者的话:哈尔视角,DN结局相关,非常清水的CP向
暴风雨的预兆沉沉地悬在空气中,散发着死亡特有的沉闷不祥的气息。带了伞的只有那位一向“小心谨慎”的莱斯特;然而哈尔怀疑——当走在通往密林的道中、对方到便利店匆忙买下这把伞时,他是否真地是在为尼亚着想。哈尔不想称这个地方为森林,因为这里离着城市太近。再说,谁又能知道呢——在未来的十年,或者二十年里,这个城市或许会继续向外扩张,这些树将会被连根拔起,这个的埋葬着三个无名的男人的隐秘深处……这片最后的安息地,最终会被亵渎。
“我们走的方向对么?”杰潘尼大声问道,不过这个问题几乎带有反问色彩,仿佛他没有指望任何人回话。
作为回应,莱斯特拿出相泽标明的地址纸条再次确认了一番,不过与其说他在读上面的文字不如说只是在做表面功夫——他早已经看了十多次了。哈尔没说什么,只是全神贯注于不被四处伸展的树根所绊倒。冬日的败叶在他们的鞋子下咯吱作响,但在他们5英尺的前方,尼亚毫不迟疑地走着,就仿佛幽灵一般,尽管袜子底下早已被污泥和碎叶片而弄污。
哈尔不常看到尼亚站立的样子,而他只穿袜子冒着暴风雨在野外走路更是罕见。一头白发和一身浅色的睡衣,使他看上去像个从舒适、安全的床上游离到森林中的梦游小孩。此景此景仿佛在置身于灵异故事之中,但哈尔从不相信幽灵——尽管她最近才很愚蠢地发现,自己真的想去相信。
“尼亚,”莱斯特再次说道,看着攥在大手中的纸条,“当我们能够见到一颗表面粗糙的大树时——”
“向右转,”尼亚接话,“我说过,我已经完全记住相泽先生给的地址了。若还是迷路的话,那便不是我们的错。”
莱斯特皱皱起了眉头,但仍然保持沉默。哈尔很早就已经明白和尼亚合作的最佳方法就是:听命便是,不要多问。梅罗曾经跟她提过同样的事,尽管他的版本更加类似于“照他说的做,否则他会开始认为你不过是个‘烦人的女人’。”
她也在想尼亚会否觉得他们很烦人,毕竟对方当初只要求莱斯特陪同,可是他们却全跟来了。今天下午尼亚发现哈尔和杰潘尼也坐在面包车里时,他并没有抱怨什么;然而同样的,尼亚甚少抱怨任何事情。甚至是当夜神月死亡、魅上照被送往监狱、死亡笔记也被销毁的现在,尼亚仍然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这种始终如一让哈尔不由得感到安心;但和尼亚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已能够察觉对方的举动有些微妙的违和。走在他们前面就是一点。面临特殊情况时,尼亚很大概率会派他们走在前头,直到确定一切安全,自己才会冒险一试。这并不是怯弱,仅仅是极端的谨慎和高效的表现。尼亚是他们之中最弱势的一个,而他所处的位置是任何一个下属都无法否认或者为此而怨恨的。他们又怎么能呢?很多时候,他甚至不像人类。他和他们从来未站在同一个级别,也永远都不会成为他们的同类。
梅罗,从另一方面来看……
他们非常突然的就来到了墓前,仿佛这个墓地是忽然在眼前具现化的一样。哈尔甚至不曾发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直到尼亚忽然停止了脚步。哈尔一直用目光寻找着三块石墓碑,但此刻看到L,梅罗,以及梅罗的伙伴(“他的名字是马特,”尼亚在太平间鉴定完尸体之后,只说了一句话)的坟墓才知道,这几乎不能称之为“坟墓”。
这不过比那种仿佛最近被挖开过的土地的模样稍微好看一点罢了,而且只是梅罗和马特的情况。尼亚前人的墓则更加难以分辨,因为自他回归大地已经过数年,不过幸好有人在上面放了一堆石头,并且由于摆放得过于整齐,让人一眼看来便知道这并非随意而为。那名伟大的L,是唯一一个应得在墓前做标记的人。
在她身边,杰潘尼和莱斯特忽然生硬的停下脚步,而哈尔也一同停下,不知为什么不想再向前靠近。尼亚身边总是环绕着仿佛有几里厚的透明城墙,但现在这块墙在他和这三位成年人之间似乎有了缺口。其实他们三个会跟过来完全是出于职责的判断,虽然他们并不完全理解这个感觉。哈尔明白自己的举动,因为她一直告诉自己想去看看梅罗到底埋在哪里,但当夜神月死去的那个晚上——那个将一切终止的夜晚——回到酒店后,她终于让自己的悲伤用泪水发泄了出来。她知道梅罗大概会嘲笑她为这种继成定局的事情而痛哭;然而尽管哈尔是个非常实际的女人,爱上梅罗大概是她这些年来所做的最不合逻辑的事情了。
但她还是任自己的泪水泗流,尽管梅罗本人无法和尼亚一起站在顶峰,他的目标已经完成了。而那个孩子,现在正站在这里,低头看着他的安息地。哈尔浅蓝色的眼珠来回看着这两个新的坟墓,而她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梅罗的。这个想法让她的胸口因某种绝望的悲伤而紧缩,只得强迫自己不要看着尼亚苍白的身体上所堆积的零散的污泥。对方微微俯下身坐在地上,环抱着一条腿,衣服松垮的罩在身上。这本是如此熟悉的一个姿势,然而尼亚看起来还是有些失常;他的动作显得虚弱而疲惫,仿佛只完成了一半;而当他开始想伸出手指玩头发时,手在触及白色的卷发途中忽然停下,在沉重的空气中犹豫着,最终疲软地垂到林间的土壤上。
天空开始下起毛毛细雨,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如烟如雾,但很快便猛烈起来,变成坚实的雨点,飞快浸湿了哈尔的大衣,冻结了她衣服下的皮肤。她看见莱斯特低头看着手中雨伞,却并没有打伞、或将它递给尼亚的意思。尼亚身上穿得比他们的都少。在墓前,尼亚似乎忘却了整个世界,仿佛石像一般立着,任雨水弄湿自己的衣服。
她一度怀疑尼亚在哭泣,尽管尼亚会哭的这个想法就跟尼亚会坐在满是泥泞的梅罗和L的无名墓前一样荒谬,然而……这却是事实。她不明白为什么,当英国报纸出版商协会的成员将梅罗的棺材下葬时尼亚不愿出席,但在鉴定太平间的尸体时却毫无问题。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喜欢坐飞机,正如她不知道对方最喜欢的玩具是哪个。
“没必要尝试理解他,”梅罗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合眼休息时曾说,“到了最后只不过是自找烦恼罢了。”
“我不会因此烦恼的,”哈尔反驳道,“只不过他有时做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不及我怪异,”梅罗说,“这不过是我们的成长环境所造成的影响罢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哈尔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这不仅仅是为了想更了解尼亚。尼亚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可触及的存在,只除了这个男人。而他正摊在她旁边椅子上、双腿叉开,发丝凌乱,皮肤上的伤痕仿佛象征着他曾一直站在法律的对立面。她不能想象尼亚能够忍受这样的伤疤,就想她不能够想象梅罗趴在地板上整天玩玩具一样。然而除去两人迥异的外在,梅罗和尼亚都被同一种隔墙庇护着,任何人都无法触及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比梅罗更了解尼亚,反之亦然。这种归属感并不因岁月和物理分隔有所削减,而哈尔对这种联系非常羡嫉。
“尼亚,地板会不会太冰冷了。”杰潘尼忽然说道。
哈尔眨了眨眼,从幻想中回到现实,发现尼亚正将一块木头的小十字架插进墓头的泥土,雨水从他的头发上缓缓流下,滴在他苍白的手上,导致他的手更加滑了。他并没有回答杰潘尼的话,同样,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止他。哈尔曾经看到他昨天在削木头,但一直以来尼亚手上总是在做什么,因此她不过是瞄了一眼便不再深究。她当时不该这么简单就下定义的,但尼亚总是将自己隐藏在“行为怪异且身体机能失常的瓦尔米斯天才儿童”的外表下。这其实也正常,她不可能看到尼亚不愿意展现给其他人的事情。尽管只有像梅罗那样的人才能看穿它,然而直到最近,哈尔才明白过来,或许这种敏锐的感知力与体贴是尼亚暗地里看重他们的部分。
“这是给梅罗的?”哈尔静静地说。
“对,”尼亚说道,在雨声中,他的声音几乎无法听到。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他的……”
“他们会把他安置在L的身旁,”尼亚回复道,话语一如既往的符合逻辑。梅罗当然会被埋在他所仰慕的人身边。或许尼亚有一天会在L的另一侧安息,这么一来这个组合的次序就会再次变得难以分辨了。
沉默着,他们看着尼亚拼命将十字架的尾端插入泥土,而当他终于站起来的时候,他那白色睡衣的下半截早已布满污泥,雨水再也无法将其清洗掉。他的衣服紧紧地黏附着皮肤;尽管哈尔知道尼亚是个瘦小的孩子,当看到那骨感分明的后背时,她还是有些震惊。背部显出尖锐地、清晰的轮廓,衣服附在他肩骨的两侧,小小的身体将它怪异的脆弱暴露无遗。这几乎让她想转开视线,因为尼亚仿佛正赤裸裸的站在面前;尽管对方并不会在乎她的视线,她也不想看。
“其他坟墓呢?”沉默了一会儿,莱斯特问道,带着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口气。“你有为他们准备十字架吗?”
“不,”尼亚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再次在梅罗的墓前弯下身。“十字架对马特和L毫无意义。Kira被逮捕,正义取得了胜利;L不会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了。至于马特……他已经躺在梅罗身边——我在意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点而已。”
“他?”
尼亚微微一僵,几乎要越过肩膀直接看着莱斯特。“他什么?”
“你刚才说了‘我’。你不是应该指‘他’吗?”莱斯特问道,口气再次变得温和起来——尽管哈尔认为这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举措。尼亚从不向他们展示任何温柔,也从不希望得到这种回报。只是有时莱斯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有一段时间,尼亚什么都没说,但之后他微微耸了耸细小的肩。“这不重要。”
他从墓前转身,或许是因为细瘦的身体承受不了饱吸雨水的衣服重量,他的步伐似乎比以往更加缓慢,更加沉重,每次抬脚前,双脚都深深的陷进大地中,仿佛被大地引力所无情的吸引着。他并没有看着他们的眼睛,而越过他的肩膀,哈尔可以看到他将一个玩具机器人留在了梅罗的墓前,它的双腿倾向前方以便可以坐在十字架根部,就像个忠诚的护卫看守着一切,而不再等待什么。
“你们想继续呆多久都可以,”尼亚用着一直以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口气说道。当他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莱斯特和杰潘尼立刻转身跟了上去,一如尼亚身边得力小组成员的表现。哈尔在后面缓缓走着,她仍然是他们之中的局外人,唯一的女人,唯一不完全忠诚的人。她盯着机器人玩具以及梅罗墓碑前的十字架,揣摩着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说再见。如果尼亚曾对梅罗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但尼亚觉得没有必要的时候从不会说什么,而尼亚所闭口不谈的任何秘密,他都会永远地保守下去。
*
哈尔知道她需要——见鬼,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得的——休假,但她还不能习惯当早晨起床的时候失去了急迫赶到总部的需要时所产生的怪异感。除了那些数月没法联系到自己的家庭成员和朋友外,她并没有接到任何电话。当在手机屏幕上看到“未知号码”的时候,她的心仍然会跳漏一拍,然后为自己怎么会有梅罗在坟墓的另一头给她打电话的想法而恼火。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从恶梦回到了现实,却没有那种苏醒时伴随的安心感,然而为SPK工作的过程学到的琐碎小事倒是都成了她的习惯。例如在早上睡醒后一边喝咖啡一边优哉游哉地回复电子邮件。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清晨时分,因为这段时间只属于她一个人,而她有精力去思考如何完美地计划好这一天。然而,公寓那种宁静安详抚慰着她,也同时让她感到空虚。
她的目光转向桌子的右侧——当她为自己的平庸本性感到不安时,一向会这么做。尼亚的两个手指人偶正在台灯灯座上回望着她。尽管一直觉得尼亚的自制指偶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但哈尔还是趋向关注事物的好的一面,何况这些是给她的礼物。
“莉多纳,你带了化妆带吗?”当他们在日本机场分别时,尼亚问她。
她惊讶的眨眨眼睛。“有的,但我已经把它送到行李传输处了。你……需要里面的什么东西?”
“不,只是确认一下。”他冷静地说。“感谢你在工作上的努力。祝一路顺风。”
哈尔伸出手拿起梅罗的指偶,拇指摸索着尼亚画上去的那粗糙的,仿佛缝针留下的伤疤。尼亚的确了解梅罗;这个指偶正一脸轻蔑的笑着——当一切都按照梅罗计划进行的时候,他的确会露出那样的神情。然而和本人相比,这个指偶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心满意足。哈尔一直思考着为什么尼亚要把自己的指偶塑造成那种奇怪的表情,而现在她想自己再也不可能知道,就像她从不曾有机会去问为什么尼亚选择将自己和梅罗的指偶交给她。或许他只是从自己的所有物里随便施舍了这两样给她,将它们藏进行李袋中,就仿佛一个因为太害羞而不敢把情人节礼物交给同班的可爱女生的小男孩;但她更倾向于尼亚是故意将梅罗给她的。就像尼亚将他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梅罗的坟前,他也将梅罗的一部分留下来陪伴哈尔。
又或者她将尼亚的行为分析过头了。就像梅罗所说的,她永远不可能完全了解尼亚,他的怪异举动,又或者是他脑子里灵光一现然而极少付诸于行动的那些惊人想法。他们在这一年中仿佛已经体验了上千个轮回的生活;他们在死亡的咽喉中挣扎过,并且孤注一掷地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然而,尽管哈尔知道他们完成了一件非常崇高的任务,有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失去的远远比得到的多。
但尼亚的指偶仿佛用着好奇的表情久久注视着她,说:“不,你并没有。”
完。
原著于2006年8月14日
原作者附录:“Dead Soldiers With Unmarked Graves”是Gundam Wing OST中一首插曲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