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对这群太过早熟的天才们来说，冬夜舞会也还是充满无数忐忑、惊喜和失落的年度活动。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还没步入青春期的小屁孩们而已，但已到对异性充满了好奇、探究进而万分在意乃至日思夜想的时候了。
当玛特还在舞会边上坐着，胸口闷着一口气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梅洛在舞池的中心换了一个又一个舞伴但还是有无数女生犹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扑上来时，琳达才提着小裙子一路小跑进门，急刹在门边，自然也看到成双成对的孩子们中，那一头耀眼的金发和舞伴们又羞又喜的眯起的眼睛以及露出的一口白牙。小女孩儿叹了口气，小脑袋四处张望，看到孤零零的玛特时眼睛一亮，因为跑得太急而红扑扑的小脸也一起亮了起来。她迅速跑向玛特，在他身边坐下。
玛特透过酒杯看着琳达起起伏伏的小胸脯，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来得太晚，挤不进去了？”
琳达摇了摇头，然后俯下身解掉了自己的鞋子，叹了口气：“这可恶的高跟鞋，把我准备好的裙子都踩坏了——我只好翻出其他旧裙子。”她用力甩了甩头，脑侧的两根小辫子随之飞舞起来。男孩翻了个白眼，微微偏头，轻车熟路地躲开了被头发抽出一道红印的悲剧。
女孩儿一脚蹬开鞋子，露出光裸的脚背和微微蜷曲的脚趾，在空中、在玛特眼前荡呀荡呀，让玛特的嘲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突然想到今天梅洛也是在他的房间里抱出了成山的衣服——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收集了这么多——然后像要被女王接见一样在镜子前昂首挺胸，故作老成之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着装，还是平常的条纹衬衫和牛仔裤，但是，他确实只有这些衣服啊。第一次够年龄能参加舞会的他，确实没对这个年度盛事投入太多注意力。要不是梅洛在他们的房间里打扮得像个气昂昂的小公鸡，他可能完全忘了这码事，像往常的假日一样在游戏机前玩个通宵。
女孩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郁闷自己的旧衣服。玛特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想到一个话题：“你已经很高了，再穿高跟鞋岂不是要把那群憋着气的矮公鸡比下去。”
琳达捂着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郁闷？”玛特必须得承认，此刻琳达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成日里追在他和梅洛身后跑的野丫头片子，而看起来是个真正的端庄淑女——真希望她能坚持再久一点。
“哈？”玛特挥了挥手，右手迅速给自己灌下一大口，“怎么会。我只想快点回去。”结果喝得太急，他红着脸憋了好半天才没有喷出来。
“好吧。”琳达嘻嘻笑着，又指着玛特手中的酒杯问，“酒？”
红发男孩翻了个白眼，把酒杯举到两人面前——他的雀斑在轻轻晃荡的透明液体后微微发亮。“没有酒精的鸡尾酒而已，哄小孩儿呢他们。”
“那也不错啦！”琳达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吧台前指着台上的饮料说，“至少不都是可可和牛奶——哈！竟然还有可乐雪碧！老师们不是不让喝这个的么。”
“故作老成又荷尔蒙过剩的小屁孩们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喝牛奶，”玛特冷哼一声，向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虽然我觉得罗杰主要是为他准备的。这个乳臭未干的混蛋。”
琳达虽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还是很配合地看过去。尼亚依旧穿着一身白、保持着同样古怪的坐姿坐在树下。手里的机器人和玩具航模上上下下飞个不停，硬要说的话，说他的舞伴是那堆玩具也没问题。
“可是尼亚本来就不喝牛奶。”琳达下意识辩解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玛特恨恨地一挥手，还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就在其他男孩们（也包括他和梅洛）受了蹭蹭长个的女孩们的刺激后疯狂补充钙质时，尼亚还是对罗杰规劝他喝点牛奶的建议听而不闻，当作噪音一样扔在那聪明到极点甚至惹人厌烦的脑袋外面。
他有一次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再一次对尼亚的我行我素和隐藏在冷漠表面的疯狂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你能相信？尼亚对罗杰询问他为什么不喝牛奶不吃钙片的理由会是——
“为了保持适合尼亚坐姿的身高……”琳达接道。
玛特喝了一大口鸡尾酒，哼哼了两声：“我们才懒得管他。”
“我们？但是梅洛总是会很在意的吧？”
玛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要掏根烟抽，才想起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的舞会。他转而装作去拍大腿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说道：“在意什么？好吧，身高差确实很爽啦，但是反正尼亚都是坐在地上，高矮问题并不能让那家伙感到胜利的……呃，喜悦？”
琳达很不淑女地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儿童鸡尾酒，然后迈着淑女的小碎步提着裙子走回玛特身边坐下。
玛特的目光从黄色的护目镜里透出来，懒懒散散却又毫不掩饰地将精心打扮过的小美女上上下下扫了个遍，而女孩儿也很大方地任由他欣赏，哪怕她穿了条旧裙子。
“你真应该去跳舞。”玛特由衷感叹道，“梅洛肯定会丢下别人的。”
琳达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像两侧的小辫儿：“你是说挤进人群里，闪亮着眼睛羞羞地问梅洛能不能与我共舞吗？”
玛特点了点头，眼睛却看向了舞池正中。高挑的男孩并没有被人群完全挡住，那一头金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像太阳一样耀眼，人群的空档间，时不时现出他那斜斜挑起的嘴角。那双往日里充满暴烈情绪的绿色眸子，此刻充满了愉悦和得意，好像从战场上凯旋而归，洗去风尘，一举成为舞会焦点的高贵王子。玛特总觉得梅洛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不是怪胎，而更应该是天生的社交王者。
“他真好看。”
“是啊……”话音入耳，玛特才惊觉自己不小心说出了下意识的反应，顿时尴尬得撇过头不再看那两个人，假装毫不在意地接着道，“否则也不是花孔雀了。”
琳达嘻嘻的笑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的脸便热了起来。
“你可别嫉妒梅洛。”
“我才没有！”男孩转过头盯着琳达，一脸认真，只是红红的脸颊和闪亮的雀斑出卖了他砰砰的心跳。
“因为……”小女孩儿拖长了音调，卖了个大大的关子。
玛特突然感觉全场静了下来，他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揉了揉脸，试图搓开紧绷绷的肌肉，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要说话。
女孩儿突然闭上了嘴巴。捉弄的神采从水亮的眸子里透出来，穿过长又翘的浓密睫毛最终落到他们的正前方。
玛特还没有反应过来。
“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我的……玛特殿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耳朵里，然后轰地一下在男孩的心头和脑袋里炸响。
“梅梅梅——梅、梅洛？！”
玛特猛地转过头，幅度太大以至于手中见底的鸡尾酒都洒了出来，染湿了他的袖子。但发懵的男孩浑然不觉，只是大张着嘴，哆哆嗦嗦地确认着某只金毛孔雀的名字。
梅洛则很有风度地摆出一副邀舞的姿态，右手伸到玛特胸前，左手背在腰畔，弯下身，抬起脸微微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窘迫又茫然的玛特。
玛特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睛，试图调用罢工的脑细胞寻找“玩笑”成分的蛛丝马迹，但好像、似乎、也许……只有认真？
不知道他对每个女孩露出的眼神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看起来很认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注意过梅洛是怎么看着别人的。
因为……梅洛好像……总是怒气冲冲地看着尼亚……或者，狡黠地看着自己……？
举着酒杯的右手被人轻轻握住，他僵硬地一点一点转过头，故作淡定地避开了梅洛的目光，看到琳达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走了他的酒杯，正用粉色的手帕擦拭他湿淋淋的袖口。女孩抬头一笑，碧蓝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因为——现在是你被全场女生嫉妒啦！”
装够了绅士的梅洛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把他从今晚就没离开过的椅子上拉了起来。而毫无准备的玛特一个踉跄，险些跌进对方同样瘦削的怀里。他红着脸，抽了抽鼻子，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变得平缓：“我可不会跳舞。”说完，心里又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于是他轻轻哼了一声，试图给自己弥补点可信和威严。只可惜那一声轻哼变成了咕喃柔柔地飘落在了梅洛的耳朵里。
“真巧，”梅洛挑了挑眉，薄薄的红唇张开，露出些许贝般的牙齿和殷红的舌尖，“我正好有时间教你。”
玛特尴尬得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对自己早已习以为常的梅洛的美貌而感到心动——不不不，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心跳加速的，对吧？肯定是的……
“嘿，梅洛！”快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玛特逃也似的避开了梅洛那雌雄莫辨的美丽，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琳达冲他们挥了挥手，眼睛弯弯，小辫跳脱，隔着他人的哄笑和玛特过于激烈的心跳，对梅洛大声喊道——
“记得也邀请我跳舞喔！”
----------------------
一群小屁孩，不想写谈恋爱。所以这不是谈恋爱。
于2017-12-25
